那天中午吃罢饭,我下楼到院子里散步,不经意间一抬头,前面楼巷里一抹红倏地从眼前掠过,如旗帜,似朝霞,十分亮丽耀眼!炎炎夏日,大晌午的,是谁人如此匆忙?我立即加快脚步,匆匆赶了过去,想探个究竟。然而,视野所及,只有往来的行人和车辆,唯独不见那闪耀的飘红!
就在我迷惑不定时,那抹红又突然出现了,若隐若现,由远方向我飞来。我定睛细看,只见那抹红,行动迅速,在车辆和行人中左躲右闪。待到达我的面前时,我这才发现她是一位女士。从相貌上看,年龄四十大几,身材精瘦,上穿红衣衫,下着牛仔裤,头戴遮阳帽,骑一辆电动摩托车;车前的铁丝篓里摞着厚厚一沓报纸,车后座绑着的塑料箱里堆着瓶装和袋装牛奶。也许是天气炎热,也许是急于赶路,她的额头上沁着汗珠,满脸焦急的样子。出于礼貌,我没好意思拦她询问。可她行色匆匆、轻盈飞快的举动,却令我一时费解!
那抹红,就这样与我擦肩而过,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出了我的脑际。可万万没有料到,几天后,那抹红再次显现了。不过,这次不是在街巷里,而是在我所居住的小区间。此时的那抹红,也不像我上次看到的在车辆和行人中飘忽不定,而是明显地放缓了速度。噢,又是她!只见她推着电动摩托车,不慌不忙,从楼的这个单元走到那个单元,将摩托车前篓里的报纸和后塑料箱里的牛奶,拿出几份,依次放进一层楼梯口的报纸和牛奶栏里。
这下我彻底明白了,原来她是一名投递员!望着她瘦小而忙碌的身影,我忽然想起了早年乡下那些邮递员来。那时,偏远山乡人们居住分散,交通不便,信息不畅,与外界联系,掌握信息,全凭广播、报纸和书信传递。那些邮递员们,常常斜挎着绿色帆布包,里边装着报纸、信件,徒步穿行在大山深处的乡间小道上,隔三岔五来村上一趟。每到一处,就将所要投递的报纸、信件放到大队部和村小学里,然后再由路人或学生娃娃们负责转捎到各个生产队或具体收信人。而邮递员们又将乡民们急需向外投寄的书信和八分邮票、二分信封钱带上,回到镇里邮电所,买来信封和邮票,写好信皮内容,贴上邮票,替百姓们再投寄出去,充当了山乡与外界联系的鸿雁。有时还要替那些行动不便或顾不上赶集上会的农人们置办货物。他们往往行色匆匆,有时为了赶路,竟忙得连一口水都顾不上喝,放下报纸和信件便又急急忙忙地上路了,人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大山之中。不要问,那肯定又赶往下一个投递点去了。
那时上小学的我,对邮递员格外敬重,整日最盼望得是邮递员的到来。因为邮递员一到,就意味着报纸和信件必到,更重要的是又能够多了解一些山外的信息和新奇事儿了,常常给人以希望和信心。可眼下,偏远山乡交通畅通了,信息发达了,人口减少了,自然用不着过多的邮递员了。人们不出家门,就可以了解到天下大事。有什么事,很少写信,而是一个电话、一条手机短信就能够解决问题。这当然是社会发展进步的重要标志,无疑是一件好事。然而,居住更加集中、交通更加便捷、信息更加通畅的城市,反倒缺少更多的邮递员了。想一想,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征订户,仅仅靠某一部门一一发送行吗?而这些小小的投递员们,正好解决了这一难题,架起了信息的桥梁,成了有关方面联系千家万户的纽带,进而使更多的人感受到了社会和谐、人间真情。所以,他们同样令人心生敬重……
她发现我一直在打量她,大概以为我想要报纸看,便顺手拿了一份《华商报》递给我。我很是感激地从她的手中接过报纸,一边翻阅着,一边与她攀谈起来。从交谈中,我得知她姓刘,名延琴,年方49岁。老家在100公里开外的乡下。为供两个孩子上学,早在1999年秋就与丈夫离开农村,举家来到市里闯荡,靠打工谋生。最初她受雇于一所私立中学做饭,丈夫被《华商报》发行站聘为投递员。经过几年投递,丈夫感到投递员工作较为固定,业务单纯又很有意义,就鼓动妻子她也加入进来。投递员的主要任务是送报、送快件,同时兼顾送牛奶,工作异常繁忙辛苦,一年四季除了春节七天长假,几乎再没有节假日,更没有双休日。为不耽误投递时间,她总是每天六点起床,吃了早饭、干完家务活之后,于上午9点准时赶到发行站,领了报纸和快件,按照自己负责的区域,将这些物品逐一送到客户手中。待送完后,往往就到下午三四点了。然而她还不能够回家休息,因为接下来还要完成站上摊派的几十份牛奶零售任务。直到晚上7点多才能够回到家中。由于她品行好,人勤快,工作认真负责,很快就被发行站聘为长期雇用人员。就这样,夫妇二人风里来、雨里去,顶酷暑、战严寒,一干就是15年,从未发生投递意外,贻误过正常工作。现在,刘延琴负责着城区一大片117个客户的报纸发送,并兼顾片区快件投递和40余户送奶任务,每月工资2000元左右,加上充当替补投递员的丈夫每月收入2000多元,全家月收入共4000余元。好在女儿已出嫁,儿子外出打工,家庭花销还能凑合。
我十分明白,随着农民进城的大潮,有很多移居城市的人们,没有“用武”之地,赚钱很不容易。而刘延琴夫妇他们还算幸运,最起码还谋来一份相对固定的工作,有了一些稳定的收入。我虽然这样慰藉他们,也这样安慰自己,可一颗惆怅的心依然不能释然。是啊,他们居住的环境如何?生活的质量怎样?这些问题一直在纠结着我。
一天晚上,我和小惠按照刘延琴事先留下的地址,费了很大周折终于找到了她的家。这是居住十分拥挤、非常杂乱的一个小区。她所租赁的房子在半山坡二层的小楼上。进门后,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屋子里,陈设简单而整齐。此时,刘延琴的丈夫王延明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刘延琴忙着收拾房子。夫妻俩热情地招呼我落坐,并给我沏上了一杯茶。品着茶,与刘延琴两口子聊起从前乡居的日子,聊到现在的打工生活,时间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从夫妻二人质朴的言谈中,我感受到了他们对当下的工作是如此地珍惜,对生活是如此地满意、欣慰。
起身告别时,我猛然看到了右侧墙壁上悬挂的三张彩色照片,一张是全家福,另外两张是刘延琴和丈夫王延明的结婚照,看上去是那样洒脱和浪漫,分明不是刚结婚时的照片。见我一脸茫然,王延明笑着说:“这是前几年我俩补拍的结婚照。”刘延琴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插话道:“让您见笑了!”“不,挺好的。”我回答说。从他们的言语中,从他们的笑脸上,我感受到了他们的知足、他们的幸福,以及他们对未来工作和生活充满的信心!
祁玉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