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父亲走了,我只能在逢年过节时默默地跪在已经长满荒草的坟前嗑上几个头,烧上几炷香,以表怀念。
陕北荒凉的山峁上又添了一座坟,那里便长眠着我的父亲。我最后见他一面时,是在黄土深层的墓穴中,这也成为了他老人家永久的归宿。他静静地安卧在那里,终于摆脱了疾病对他长期痛苦的折磨。父亲,您就这样默默地向您的八个儿女作了最后的诀别。
父亲在临终时,看着我,手在空中不停地比划着想安顿什么,可是他已经不能说话了,他平时总是教导儿女们要安分守己,好好做人。我想,这也是父亲在生命弥留之际想给儿女们留下最后的遗言吧!
父亲是在给病人坐诊时,突发脑溢血而昏迷不醒,后来瘫痪在床六年,生活全靠我七十多岁的老母伺候料理。而成家立业的儿女们一个个像羽翼丰满的鸟雀一样,飞出巢去,各忙各的事情,不能长期守在父亲跟前尽孝,只能平时抽空看看。可是相反,瘫痪在床的父亲却还不停地为儿女们操着心,关心我们生活得怎么样,有什么困难等等放不下的事情,可是,儿女们有时嫌他唠叨得太多,还不时生出些气头来,如今,父亲走了,儿女们心中怎能不感到愧疚呢?
父亲一生脾气暴躁,为人刚直,心肠善良。他教育子女非常严厉,有时甚至到了苛刻的程度,儿女们没有一个心里不害怕的。记得小时侯,他从外面回来发出咳嗽或跺脚的声音,我们便都立即分头乖乖地各做各的事了,谁也不敢多说话,多调皮,哪里像现在的小孩子,还敢和大人顶嘴。他常说“给个好心,别给好脸”,这种严厉的管教,将永远烙在我心灵的深处,而正是这种博大的爱,才使儿女们在人生的道路上没有误入歧途。
父亲没享过一天福,饥饿劳苦伴随了他大半生。民国十八年,陕北春夏连旱,寸草不生,那时奶奶带着仅仅只有三岁的父亲一路逃荒要饭从佳县流落到延长。父亲长到八岁时奶奶养活不过,就给别人。养母对他不好,经常遭受到无情的指责和打骂。父亲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独自一人又偷偷地跑回到生他养他的母亲身边。正是这饥寒交迫的生活,才不断磨练铸就了父亲那刚正不阿的品格。
1944年,国民党军队对陕甘宁边区发起疯狂的军事进攻和残酷的经济封锁,年轻的父亲参了军。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父亲当过士兵、通信员。后来又学了医。在著名的瓦子街战役中,父亲因为医治了无数的伤员,而得到了部队的嘉奖。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又落下一身疾病的父亲,1979年终于被组织批准离休回家养病。当时仅靠50元多元工资无法养活全家人的生活,他又身患风湿性关节炎,但他一刻也没敢清闲,种地、栽树、修路,一样也没少干。同时,他还为方圆众多的乡亲义务诊治了无数的疾病,无论刮风下雨,还是鸡叫半夜,有时出诊回家,甚至连一口水和一顿饭都没吃。用他的话说“不要为贫穷的乡亲们添麻烦”。
如今,父亲走了,我只能在逢年过节时默默地跪在长满荒草的坟前磕上几个头,烧上几炷香,以表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