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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藤篮
谢宇茜
  奶奶离开我们已经十来年了,每当想起奶奶,就会想起奶奶的藤篮,因为它蕴含着奶奶对我们深深的爱以及对我们为人处世的影响。
  伴随着我的出生,快70岁的奶奶才离开了土地,从农村老家进城来照顾我们,又在快80岁时,开始了她的藤篮“事业”。
  藤篮是流行于八九十年代塑料袋普及之前,小城的人上街买菜、出门走亲访友都喜欢拿这种塑料藤条编织出来的藤篮,手提、臂挎,既轻巧又美观还实用。那时候,机器藤篮已经开始普及,但依然会有一些老人坚守着这门手艺。
  一个雨后的下午,空气特别清新,久违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我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家,看见家里多了一位客人,奶奶和她坐在一堆塑料藤条前,正学着她的样子,手里捏着跟藤条不时地穿引着。我好奇地凑上去问她们在干什么。奶奶看见我慈爱地说:“奶奶在学编藤篮呢,等奶奶编下藤篮换钱给你买花生巧克力吃。”原来奶奶一直记得那件事。前段时间,我和小朋友们在院子里玩,一个小朋友跟我们炫耀她的花生巧克力有多香多可口。回来后,我就跟父母要钱买这种零食吃,可是在那个年代,大部分零食只要一两分钱,多则一两毛钱,七毛钱一块的花生巧克力无疑是一种奢侈品,一向节俭的父母拒绝了我的要求,还把我训了一顿:“够咱家两三天的菜钱了。”我委屈地哭着说:“为什么别人能吃我就不能吃呢。”当时奶奶看在眼里,不知道从哪里给我摸出一块牛皮糖,我一把打掉在地,赌气跑走了。想着想着,我惭愧又开心地靠向奶奶:“奶奶,我给你帮忙。”仿佛眼前这堆乱糟糟的藤条已经是我向往已久的花生巧克力了。奶奶笑着说:“不用不用,你好好写作业就有好吃的。”可是我们祖孙俩甜蜜的憧憬遭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他们说奶奶年纪大了就该在家享清福,而且奶奶还有眼疾,编藤篮费神伤眼。可是他们也没有拗过奶奶。奶奶说孩子都上学了,她无事可做,织藤篮能打发时间,上街买卖能锻炼腿脚。
  奶奶很快就学会了编藤篮,还让木匠给她钉了一个梯形的模型,接着四处张罗藤条。奶奶的塑料藤条一部分是从附近商店拾回的,通常用来编织篮底,其他藤条大部分是奶奶到市场上精心挑选的各色塑料藤。
  那时候,每次写完作业,我就趴在奶奶跟前很崇拜地看着奶奶。看着那些不起眼的、乱糟糟的塑料藤在奶奶的手里,没两天就变成了一个藤篮,奶奶还会在藤篮的两面缀上小花、房子、动物等各种漂亮的图案,让一个普通的藤篮一下有了生气,这是大街上那些机器编织的藤篮所无法做到的。看到这些漂亮的藤篮,我说:“奶奶,你真是一个巧手的艺术家。”说得奶奶眉开眼笑的,还答应教我编藤篮。但是编藤篮不但要有耐心,还要有巧劲,我总是在过过瘾之后就不了了之了。奶奶总会安慰我说:“已经很好了,你去写作业吧,让奶奶帮你编完给你换糖,过年再给你包个大红包。”
  每逢圩日,奶奶就会挎上她的藤篮到街上去卖,少则两三个,多则五六个。那时候,市面上一个手工藤篮也就三五块钱,有时一天卖不掉一个藤篮,但是不管风吹日晒,甚至阴雨天,只要天空一挂晴,奶奶就会挎着她的藤篮坐在街角,守候来来往往的人群。
  每次奶奶赶圩回来,都会变着花样给我们带各种好吃的。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奶奶用她的爱和巧手不断地丰盈着我们的胃口和童年记忆,让我和弟弟在每一个等待的日子里充满着希冀和甜蜜。
  有一次圩日,奶奶比平时回来得迟,可是她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我问奶奶啥事把她乐开花的。奶奶高兴地跟我说,有人跟她预定了一个蜂窝状藤篮,能卖八块钱,押金都给她放下了,她还专门找人学习了一下。奶奶接了个“大活”,一开始我也替她开心。可是后来发现,面对这个新活,奶奶明显有些吃不消,好几次我看见奶奶编了拆、拆了编,有时半夜醒来,看见奶奶还在研究她的新藤篮,昏黄的灯光映衬着奶奶的花白头发,专心致志的神态让我可亲可敬。后来我才知道,藤篮里面蜂窝状的最难做,不但材料凑合不了,全部需要新买的塑料藤条,还要讲究色彩的搭配,工艺上要比普通藤篮难两三倍。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了,心疼地对奶奶说:“奶奶,你不要那么辛苦地编蜂窝状藤篮了,我不吃糖了,你把押金退给人家吧。”奶奶埋在藤篮里的头抬了起来,笑着对我说:“傻孩子,答应别人的事情怎么能反悔呢?你看,很快就编好了,完了奶奶给你也编一个,现在就时兴这样的。”后来,奶奶专门去借了一个小模型回来,按照我挑的颜色,给我做了一个粉绿交错的蜂窝状藤篮,那精湛的工艺编的藤篮像一件艺术品,我爱不释手。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奶奶在一次赶圩路上,脚踩石子摔断了大腿根,从此卧床不起。两年后的一天,奶奶在我和弟弟外出求学、父亲外出开会的时候,悄悄地溘然长逝。当我着急地从省城赶回家的时候,母亲告诉我,奶奶走之前,身边放着的唯一物件就是给我编的藤篮。我抚摸着那个早已陈旧的藤篮泣不成声。
  再没有了新的藤篮,奶奶编的藤篮在一天天变旧,但奶奶那编藤篮的优美姿势,像一尊美丽的雕像,如日常新,它成为奶奶留给我最宝贵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