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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7年11月12日
握手
    一个生命,那么急切地渴望走近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生命,这一份孤单,叫人动容。
  文/惠雁
  沿着黄河北上,停车黄土道,上了坡便是一方狭长的院子。艳艳秋阳照着院里的收成:玉米、红枣,几捆芝麻,这一切便足以显出陕北农家院里丰满的秋意。老人家早已头笼白毛巾在等着我们。头笼白巾,仿佛他还是黄河上的那个老船工。
  四八年三月二十三,
  毛主席来到川口滩,
  上了船哪往过扳,
  陕北是个好地方。
  老人以浓重的吴堡方言很快念出了一首歌谣,幸而我完全听得懂。这简短的四句歌谣里串起了毛主席东渡黄河的全部过程。偶一移神,隐约见一方玻璃窗内有人招手。掀帘进屋,屋内光线昏暗,炕上一老妪立刻由窗前向我挪来,她远远地伸出手,终于挪到了炕栏边,双手热切地伸过来,急切地问候:你从哪里来?
  那是一双瘦削干枯的手,黑黄色的手上满是老年斑,或者别的什么。
  “老人家,多大年龄了?”我交握着双手。
  “86,今年86了,受得要命哩,还不死可!”她迟疑着,再次伸出了手,试图抓住我。
  我犹豫着,伸出了手。
  她双手握住我的手,紧紧地握着:“好女子。你从哪里来?”“延安,从延安来。”
  老人久久不松手,我不忍心,也加力握她的手。
  她生怕我走,急切地、更近地挪向我,诉说着自己目下的许多事:瘫了四年了,全靠窗外那个也是86岁的老汉伺候,儿女们歪好不理张,急得死不下,把罪直受完,把老汉直害死!老汉现在身体也不行了,拉不起,掀不动。
  她急切地还有万千的话说,害怕我走;我默默听着,担心窗外同事们等太久,终于告别,掀帘走出屋。
  屋外,秋阳还像刚才一样明亮暖热。一窗之隔,仿佛两重天地。
  车子启动,走远了,满心里还是老人家的紧握,还是她急切的诉说,她害怕我走的着急神情。这急切与留恋,多年前我曾在一个婴儿的双臂扑抱、纠缠里体会过。
  一个生命,那么急切地渴望走近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生命,这一份孤单,叫人动容。86岁,她的余生还会有多少时光呢,谁会再去握一握她的手,听她诉说心里话,听她诉说生命的故事。
  延安的双拥大道边,暖暖的秋阳照着,道边拴着的猫眯缝眼睛向阳蜷卧。行人缓缓走着,不时有才学步的幼儿不辨方向地任意纵横。一个小男孩突然跑向树下一只黄色的猫,蹲下来抚摸着猫。猫与童两相亲,各自天真。
  “小心咬着你!”
  小男孩闻声放开猫,又双手抱起猫,把小脸贴在猫身上,在猫耳朵上亲了亲。
  小男孩牵起祖母的手走了。
  猫扯直了绳子喵喵叫着。
  生命与生命,本当互相悲悯怜惜,多一缕柔情。不信,去问贾府里的哪个不求仕途经济的公子哥儿。
  可是,总有太多的隔阂与嫌弃,让人类尽享孤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