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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那棵老柳树
祁玉江
  在我乡下老家的山顶上,生长着一棵老柳树。它虽然长得不是十分高大伟岸,但也躯干粗壮,大约两三个人才得以合抱;由若干枝杆绿叶组成的树冠,蓬蓬松松,像一把巨伞,苦苦撑起一片天空;远远望去,如哨兵一般,默默虔诚地守护着一方天地和天地间的黎民百姓。
  这棵老柳树是何时何人所栽,村人们都说不清楚。想必,一定是第一个涉足者抢先栽下的,分明在告诉世人,这里已经有了主人!有了树,就有了生机,有了生机,也就渐渐吸引来更多的人定居,最后竟演变成了一个村庄了,那就是我们村。
  村人们视这棵老柳树为全村的树,当然也看作是自己的树,十分敬畏,百般呵护。决不允许任何人、实际上也不会有人胆大妄为、肆意践踏这棵树!据老一辈人讲,这棵老柳树似乎与年景好坏、村人平安息息相关。老柳树生长茂盛蓊郁了,天年必然就好,人口自然也就平安无事了;反之,年景就不好,人口就不顺!所以,每逢村上重大祭祀活动,如天旱祈雨、正月二十三送“灶马爷”升天、二月二龙抬头等,村人们都要在这棵老柳树下烧纸、叩头,燃起柴火,祈求平安。即使村民们再缺柴烧、再需木料,不仅不可能在这棵老柳树身上打主意,而且倒祈福它能够健康生长,永不枯萎!
  就这样,这棵老柳树,历经酷暑严寒,饱受风雨沧桑,孑然不倒,蓬勃向上,见证着全村的发展和变化,庇佑着村人们的幸福与安康。
  年少时,我常常和村里的小伙伴们爬上山顶,在老柳树下割草、拾柴、打土仗、捉迷藏、编草帽、乘阴凉,有时竟调皮地爬上树,掏雀窝、捕鸟,那无忧无虑的欢快,有时竟忘记了“主业”,忘记了回家。
  山顶高耸,视野开阔。伫立在老柳树下极目远眺,四周绵绵不绝的群山,如波浪般扑面而来,仿佛一下子要将人吞噬掉似的。可你冷不防打了一个激灵,那波浪便哗啦一下退回原处,你反倒又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我自岿然不动”!
  不知是人亲、村亲,还是山亲、这一老柳树亲。总之,从记事起,我就青睐上这棵老柳树了。
  当年我在乡下上初中、高中时,因学校距家较远,必须住校上灶。通常情况下,每周才能回一次家。那时因年少无知,再加饥饿,十分想家、恋家。每到星期六下午,归心似箭的我,早早收拾好书包,向老师告了假,忍着饥渴,不顾疲劳,就迫不及待地向家中赶去。费尽力气,好不容易翻过两座大山,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村子山顶上那棵老柳树。此时此刻,我是多么地兴奋和激动呀!要知道,望见了那棵老柳树,就意味着马上就能够看到村子,进而也就能很快回到家中,与亲人们团聚。为此,浑身一下子就来了劲头,脚步也迈得更欢实了。可是星期天下午返校的时候,我又磨磨蹭蹭、迟迟不愿动身归校,总想在家中多待一会儿。直到日头快要落山了,这才很不情愿、无可奈何地背起口粮米,一步一回头地离开穷苦而温馨的家,无精打采,慢腾腾地走向学校。待爬上大山,越过几道崾岘,村子的轮廓,特别是村子山顶上那棵老柳树,即将从我的视线中消失的时候,我是一步也迈不动了,必然会回过头,痴痴地立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眺望着:亲爱的家人们,亲爱的生我养我的村子,亲爱的老柳树,我何时才能够归来,再见到你们,投入到亲切温暖的怀抱呢?顷刻,不舍的泪水便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直到望个够,思个够,视线渐渐模糊时,这才狠下心,猛地回过头,疯疯癫癫,大步流星地赶往学校……
  岁月如梭,光阴荏苒。后来,我终究离开了父母,离开了家,离开了村子,离开了村子山顶上那棵老柳树,去外面闯荡世事。可是亲爱的父老乡亲们,亲爱的哺育我成长的故乡,亲爱的村子高山顶上那棵老柳树,一直在我脑际中萦绕,令我时时牵肠挂肚,难以释然!现在,我的父母早已作古;亲人们多数都弃村到城里谋生;其他村人们也纷纷离开村子,天南地北,各自干着各自的营生;而留下的只是些老弱病残之人;村子变得更加冷冷清清,死气沉沉。然而村子山顶上那棵老柳树还在,仍在经受着酷暑严寒、风吹雨打的煎熬,竭尽所能地努力生长着,不断延续着它不愿衰老的生命,继续守望和呵护着已经凋零的村庄和这方天地,忠实地坚守着它的神圣使命,并且声声呼唤着它的那些儿女们早日归来。
  但愿故乡山顶上那棵老柳树蓬勃向上,长盛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