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总是见证着一场最大规模的人口迁徙,而绿皮火车的存在更像是对一个时代的缅怀。
我的家乡在一个边远的小镇,可谓穷乡僻壤。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混凝土的路基架着钢筋的铁轨穿过广袤贫瘠的土地,随之而来的绿皮火车仿佛为乡间增添了一份神秘的色彩。
自打我记事起,每年春节母亲总会带着我和弟妹站在田埂上眺望那远处驶来的火车。我清楚地记得那携卷着巨大的轰隆声,风驰电掣般冲过来的绿色,从机车喷出的一团白雾,罩住了小树林,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机械摩擦声,伴着从车底卷出的疾风,吹得树丛急速旋转,好像要连根拔起似的。
这便是最初我对绿皮火车的印象。后来,我考上了外省的大学,作为乡里唯一通往外界的交通工具,绿皮火车成为了不二之选。正因此,我有幸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它。尤记母亲送我走的当天,那不大的站台,却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母亲还在嘱咐着我些什么,只听一声长鸣划破天际,车启动了。车窗外的母亲泪眼婆娑,冲着列车行驶的方向拼命挥手,我看着她消瘦的身影逐渐化为一个黑点,融入到后退的绵延山脉中。
火车咣当地前行着,风扇转转悠悠地显出它的疲乏,却又不曾停歇。薄雾罩在窗外,挡住了现实。我偏头抵在模糊的车窗上,想看那些葱葱郁郁,可看到的却只有阴郁。车厢内,乘务员挨桌艰难推销,带着头巾的胖阿姨推着小车在过道吆喝,“来!前面的腿收一下。”车内的乘客大都是外出务工者,身旁窄小的桌板上摆着几个绿色的空酒瓶,还有一袋未拆封的花生米。他们喧嚣着相互交流,说些什么呢?隔得太远我未能听清。后来有几个年轻的小伙醉了,醉的时候,仿佛举手投足都是舞蹈,锅碗瓢盆都是乐器,每一声喊叫都是歌。再后来,只记得我在嘈杂的歌声中合上了双眼。
日子如同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距离春节不过短短数日,我在异乡踏上了回程的旅途。
等待在高铁的进站口,一辆白色的列车从面前一晃而过,就像离弦的箭。列车启动了,窗外的风景倏然后退,却也来不及细看,近处的已急速消失,远处的还尚可辨析。旁边的条条栅栏已经连成了一条线,与高铁并行的高速公路上的汽车也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对开的高铁不知呼啸着从哪来,又向哪奔腾而去。崭新的车厢宽敞整洁,舒适的座椅整齐排列。我倚在车窗上,想起了第一次坐绿皮火车的情景。
如果还能再坐一次绿皮火车,我想我可以闭上眼睛抚摸阳光,可以听清沿途石榴花开的声音,可以看水牛悠闲地漫步田间,可以赏风中荔枝摇曳着绛红的果实,和那惊慌逃窜的野兔,以及荒凉的戈壁。
然而无论是结实的绿皮火车还是奢华的极速高铁,它们载得了人,载得了物,也经常装载着梦想,可唯一载不动的是那离愁别绪。
春节的爆竹在冷过头的冬天,有一下没一下地炸开。此刻,我更迫切地盼望着能尽早和家人团圆。
春节对于国人而言,不仅是冬去春来,辞旧迎新,更是我们合家欢乐的日子。不管风雪再大,车站再拥挤,回家的旅途再艰难,也阻挡不了一年一度的返乡大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