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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声
文∕黄霸刀
  当年的知青生活,相去已50多个春秋了。
  然而时光流逝,记忆犹存,就像一棵遥远的树,时不时飘落一两片叶子,在眼前晃动,在心中幽鸣,让人既伤感又怀念。
  乡下的小溪平时很可爱,一到下大雨,就不那么可爱了,溪水说涨就涨,一涨起来就过不了人,强过,有被冲走的危险。溪过不了,就常常听到有人在溪边朝对岸人喊,某某告诉某某,让他明天一早到公社开会。于是,某某就去告诉某某,要是某某找不到某某,就让另一个人转告。这叫寄声。
  寄声是山村一种信息传递方式。
  社员们人头熟,记性好,讲信用。这种方式有很高的可靠性,一般不误事。大队部有电话,手摇的,带着两个大电池。电话有时通有时不通,不通的时候,公社要开会,通讯员便到市场,找一个那个大队赴圩的人,说,回去告诉某某人,明天早上八点到公社开会,那个人便会把通知带到,他带不到,也会让另一个人传到。这种方式比电话更可靠。当然,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的不仅仅是开会,内容无所不包,什么“声”都可以“寄”。
  有一次,我就听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你到县里,告诉她会一开完就回来,不要在那里过夜,家里有事。另一个人在旁边说,就说他等不及了。于是大家都笑。第二天,她果然会一完就回来了,对丈夫说,你也真是的,一天也不能等?我在一边听着脸红,而当事人却没事一般。
  她丈夫是大队支委,初中毕业,回乡务家。本来不死心,想跳出去,看到我们来了,就死了心,说,连城里的知青都下来了,我还出得去?他也爱好文学,和我谈得来。他实际上还比我小一岁,可是结了婚,经了事,什么都懂。他说,男女间就那么一点事,没什么。开头还有点兴趣,久了,也就当吃饭一样。
  山村风气,既封闭又开放,男女间的事,不避人,公公开开,说说笑笑。田间劳动,男女说笑,三句不离“性”,说火了,女的放下锄头,有胆量现在就来。于是大家就起哄,摔一跤,摔一跤。男的下不来台,只好就放下锄头,来和女的比试。
  男的妻子,女的丈夫,也都在一边看,跟着起哄,不吃醋。要是男的输了(一般情况下,都是男的输,他们不敢真使力气呀),妻子就说,舍不得下手啊,我来。于是两个女人就接下去摔跤比赛。
  有一次,一个社员在圩里遇到一个知青,让他告诉某某,说什么时候到某个地方去取什么钱。那个知青一边答应,一边就把那个人的名字给忘了,又不好意思再问。
  回到村里,怎么也想不起那个人的名字。过后也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事传出去之后,再也没人找知青寄声了。说了,毕竟是城里人,靠不住。这事在当时的我看来,有点严重。因为我们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到农村来的,“毛主席挥手我前进,上山下乡闹革命。”是要扎根一辈子的,如果得不到贫下中农的信任,就不能很好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改造自己的世界观,实现脱胎换骨的革命,成了不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更解放不了全人类。
  现在想来好笑,可当时的确很当回事。就想,要以实际行动改变贫下中农对我们的看法。于是就千方百计地找机会,让人寄声。终于有一个人,在圩里寄声。
  她赴圩时,遇到娘家的兄弟,说她母亲病了,让她回去一趟。她让我告诉她的丈夫,她回去看看,明天让她丈夫也过去看看,顺便把家里的十个鸡蛋也带上。她姓连,娘家在林墩江都。回到内枋,天暗下来,响雷,山那边乌云压顶,眼看雨就要下过来了。她家在溪对岸,我怕下了雨过不去,就先到她家。正好遇到她的丈夫,把她的话说了。
  他说,你还真传到了,我正要出发。一看,他的手上提着一篮子鸡蛋。原来,她不放心,又寄声别人,而那个人,比我先把话传回来了。我心里一阵难受。说不出什么滋味。我往回走时,雨已经下起来了。溪水也开始往上涨了,看来,山里的雨下得不小。再过一会儿,就回不去了。
  不过,从此之后,便不时地有人找我寄声了。到了后来,农民找知青寄声也越来越多,知青之间也常常用这种方法传递信息,只是信息的内容没有农民的广泛,有所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