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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行纪事
   崔元成
  我的老家在农村,对于我们来说,出行一度是件非常复杂的事情。
  当然,我这里所说的出行仅仅是指离开村庄到镇上赶班车这一档子事。可以这么说,每次出行前的“仪式”是相当隆重的。一般至少要提前一天准备好自己的行李。特别是出行的前一天晚上,必须早早上炕熄灯就寝,以便第二天凌晨动身起程。经常是这样的一幕:我几乎还在梦中,朦朦胧胧看见窑洞里,昏黄的煤油灯光摇曳着,大铁锅上热气腾腾,灶火映红了母亲的脸庞,早起的母亲身影忙碌……往往这个时候,我猛地一骨碌爬起来坐在炕上,揉着酸痛的眼睛冒出了第一句话:“妈,你什么时候起来的?”父亲此时推门进了屋,瞬间一股机油味也跟着闯了进来。我知道父亲准是把拖拉机拾掇好了,于是匆匆穿衣、洗脸,急忙吃母亲热好的饭菜,以便赶乘镇上开往城里的唯一一趟班车。终于一切就绪,在母亲反复叮咛“吃饱了没有”等话语的伴随下,我提着大包小包跨上了父亲的拖拉机拖斗。
  在鸡鸣犬吠声中,在拖拉机“突突突”的吼声里,在夜色下母亲那爱恋的目光里,我双手紧抓拖斗的护栏,匆匆告别了熟悉的村庄。不一会儿,刚才的一切全都消失在拖拉机后边卷扬起来的黄尘中。
  村口这条小路,是通往外界的必经之地。在皎洁的月光下,小路蜿蜒盘旋在山沟山峁,远远看去,就像仙人遗失在凡间的一根丝带,而拖拉机就是一只蠕动在上面的慢吞吞的甲虫。路总是崎岖不平,我在拖斗里颠簸着,仿佛是秋风里挣扎在树叶上的一只蚂蚁。经过半个小时左右的光景,终于到了镇上,我和父亲在习习凉风里等待班车的到来,有时太冷还会燃起一堆篝火,直到我最终上了班车,父亲才放心地开始了返程。
  当然,我不敢有丝毫抱怨故乡这简陋条件的想法。因为村口这条路对我再也熟悉不过。曾几何时,小路本是人们和牛羊过往之地,充其量勉强可以过一辆架子车而已。还好,后来村里下大力气加宽了路面,可以乘坐父亲的拖拉机去镇上,我不是更该心怀感激吗?
  出行,对于身处偏远乡村的人们就是这样费事。好在一年也不出几次门。有一次,表哥去城里的前一天住在我们家,看见我们出行这般费劲,就说要是住在对面的阁楼塬上就好了。是啊,出行不便,只能怪自己住得偏僻,做梦也不敢想这村口的路会有什么变化。
  转眼已是多年以后。又是一个秋天,我恰好刚刚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车。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家的我,突然想驾车回趟故乡。我光知道村里好像一直在修路,却不知道具体路况。电话那边父亲说回来吧,经过村庄的沿黄观光路刚刚修好,已经可以走车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很是兴奋,匆忙带着妻儿从所在小城动身。什么叫归心似箭,此刻的心情便是。
  终于进入沿黄观光路段,映入眼帘的是崭新、宽阔的路面不断向远方延伸;大路两边盛开的格桑花呀这是欢迎我们回家的精灵么?路边精致的木栅栏、小木屋让我仿佛来到了异域农场。我可爱的故乡啊,这时隔不是太久认我竟然认不出了你!平缓的路面上再也不愁遭遇往日的颠簸,此刻只能听见自己脉搏之声!
  在靠近村头还新修了一个观景台,如果观光的游客开车累了,可以歇歇脚。登上亭子,陕北地貌风情尽收眼底。远处是若隐若现的起伏群山,对面是平展展的阁楼塬;侧面是盘旋在山坡的公路“魅力十八弯”;脚下是高大的天然石崖和一湾碧水。
  路边美景留不住,汽车已进故乡园。这个有着上百年历史的古老村落,屋舍俨然,村容整洁,现在更是重新焕发出青春。父亲早已把院落大门打开,母亲早已备好饭菜,我们欢快地漫步在院落,儿子骄傲地说:“原来咱们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美丽乡村!”
  父亲说,现在出门可方便啦,开往周边县城的班车都经过村里,再不用到镇上去等班车。这条颜值颇高的观光公路不仅方便了乡亲们的出行,更给村子带来致富的希望。忆往昔,由于路况不好,虽然村里苹果质量好,但是外地果商还是不愿来,无奈村民总是拉着“宝贝”找货主。看今朝,自从大路修到家门口,文化旅游古村游客多,村民守在果园收钞票。
  晚上,睡在热炕上,家人渐入梦乡,而我却异常清醒。终于,母亲不用再半夜三更起来烧水做饭了,父亲也不用大早起来发动他那陈旧的机器了,我也不用再操心第二天赶班车的事了。父亲和母亲如果想来城里,可以随时拎包,就像城里人乘坐公交车一样方便自如……
  弹指一挥间,短暂的前后二十年,同样是出行,穿梭在村庄和城市之间,多年以前意味着是无尽的艰辛,而现在更多的却是浪漫、诗意和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