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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小米情
祁玉江
  我是吃小米饭长大的,是小米给了我强健的体魄,因而与小米有着割舍不断的情缘。几十年来,无论食物多么丰盈,生活多么富裕,我从未抛弃过小米;不管走到哪里,身居何方,我也更没有忘记小米对我的养育之恩!
  说到小米,不得不提及谷子。因为小米是谷子的产物,谷子去了壳(即谷糠)才成为小米的。
  谷子,古称稷,又称粟,属禾本科一年生草本植物,在我国有着七八千年的栽培历史,主要分布在北方特别是黄河中上游地区,居稷、黍、麦、菽、麻五谷之首。因品种不同,气候各异,其种植和收获的时间有所差别。谷子最终变成小米,还需要好几道工序。先将成熟的谷子用镰刀割下,捆成一把一把,背回场里,用铡刀将谷杆铡掉,另堆一边,谷穗摊铺在场上,由人驱赶着牛驴等大牲畜反复踩踏,或由牛驴拉着碌碡来回滚碾。待谷穗踩踏和滚碾到柔软程度时,便弃了牲畜和碌碡,再用梿枷翻来覆去击打,直至将谷穗上的谷子全部打落为止。之后,就把没有谷粒的谷穗用木杈或铁杈挑到一边,将颗粒扫在另一边,堆滚成圆锥体,用木锨铲起高扬,凭借风力,吹弃杂质,再轻轻扫去颗粒中少许草叶,剩下的就是谷子了。这当儿,是农民们最为兴奋的时刻。是啊,一年的辛苦,总算有了结果!望着金灿灿、黄澄澄的谷堆,有谁能不激动和喜悦呢?于是,他们不顾劳累,将谷子很快装了袋子,用驴驮或人背,高高兴兴地运回家中,及时地归了仓。待要吃小米时,就将储藏在囤里的谷子舀出来,堆在热炕头上烘干,然后一一铲到石碾上滚碾,脱了壳,用簸箕簸了糠,才变成了真正的小米,就可以食用了。小米和谷糠的比例是7∶3,即一斤谷子能碾七成米。
  谷子浑身是宝。小米是人们的重要食物;谷草是牛、驴、骡大家畜的上等草料;谷衣是羊子越冬度春的最好饲草;谷糠呢,既是猪的食物之一,也是灾年人们度荒解饥的辅助食物。
  小米入食宽泛,可以做成小米稀饭、小米和饭、小米干饭、小米捞饭,供人们尽情地食用。有一种谷子称之为酒谷,相对其他谷子品质要软一些,去壳成米后,可以做成油糕吃——那是上等的食物,只有在逢年过节或者庄稼丰收、秋冬碾打谷子时,才能够放开肚皮吃一顿。美名曰:“打谷子吃糕”,以示庆贺谷子丰收。
  在那困难的年代里,小米(包括谷糠)、洋芋、苦菜三样食物,给苦焦的陕北人民立下了汗马功劳。是它们维系了陕北人民的生命,才使得更多的陕北人没有被饥饿所击垮。那时,陕北地区种植小麦相对较少,水稻只是在一些水源充足的地方零星种植。所以,小米如同小麦、大米一样,当时被人们视为细粮。所滚碾下的小米,首先要交足国家的公购粮,剩余的还要拿出一部分,偷偷地背到集市上去变卖,得些钱,才能够解决家庭的必要开支。除过上交公粮和变卖外,最后留下的才是自家食用的。想一想,一家五六口甚至七八口人,就那么一点口粮米,如何越冬度春呢?这就全凭家里掌勺人精打细算了。所以,从我记事起,我家就很少吃到粘饭、干饭和捞饭,常常喝的是稀饭(米汤、豆糊稀饭),吃的是小米、洋芋和苦菜饭。有时甚至连这些饭食都吃不上,更吃不饱。在没有任何东西可吃的情况下,只能吃谷糠、吃苦菜;谷糠、苦菜吃完了,就得吃黄芥叶、萝卜缨、棉蓬籽、榆树皮、杏树叶、灰灰草、荞面花等。这些东西,无论怎么炮制,怎么入食,味道极其不好,很难下咽。但是没办法呀,为了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更为了活命,只能硬着头皮去吃。
  最使我难忘的是,上初中、高中时,由于学校距家远,必须住校上灶。要上灶就得交口粮。还好,我们一天只吃两顿饭,每顿都是小米加红高粱糁糁饭,或外加煮洋芋块;顶好是一个玉米面馍,外加一勺白菜煮洋芋块,所用小米较少。可就这,我们这些农家孩子也很难交上口粮,更难以交上小米!每次遇到向学校交粮,我总是面红耳赤,难以向母亲开口要粮。我知道家中的窘境,怎么能够作难含辛茹苦的她老人家呢?为此,急得我不停地打转转,真不知如何是好!而母亲就更为难了,不给我打点口粮吧,就意味着我要断粮、辍学;给我打点口粮吧,家里实在是拿不出一点口粮了,一大家子往后吃什么?喝什么?要知道,父亲和大哥还要上山劳动呢,而且苦活又重,需要扛硬饭食。对此,常常愁得母亲进退维谷,毫无办法!但是,母亲终究还是不想让我辍学。因为她已经尝到了没有文化的苦头,总希望这个悲剧不要在自己的儿女们身上重演。于是,除了她有时不吃饭或家中不干重活的人少吃饭外,她就从每次下锅前的小米碗中抓出一把,放到另一口空缸里,日积月累,过不了多长时日便积攒下了大半缸小米,以此来满足我上学交口粮的需要。我就是凭着母亲和家人省吃俭用,才得以交上口粮米,完成初中、高中学业的。
  对陕北人来讲,吃小米饭、喝小米粥,就像南方人吃大米、食鱼虾一样,天天离不开。如果几天吃不上小米饭,喝不上小米粥,就会上火,有时竟会舌头溃烂、口角生疮。我就是这样,如果外出几天,吃不到小米,顿感心烦气躁,饭食无味,回家必定要放开肚皮好好吃一顿小米饭,喝一碗小米粥。
  小米不仅哺育了世世代代陕北人及华夏儿女,而且极具革命性。当年,党中央、毛主席在延安,在转战陕北期间,就是依靠“小米加步枪”战胜了日本帝国主义,击溃了国民党反动派,迎来了新中国的解放。
  由于从小遭受饥饿之苦,深知小米来之不易,我对粮食非常看重,节约粮食在我的头脑中根深蒂固。每次吃饭,总怕剩下饭食,唯恐糟蹋粮食;饭碗要吃得干干净净,掉在餐桌上的米粒,会不由自主地捡起来吃掉。这不是作秀,而是潜移默化,长期养成的习惯。我不知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又是如何做的?总之,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我怕像母亲当初给我们叮嘱的那样:“浪费粮食就是造孽,遇上年馑非得饿死不可!”
  然而,由于谷子与其他农作物相比,产量相对要低一些,经济效益也不是很高。现在乡下种谷子的人愈来愈少,导致谷子面积锐减,远不如从前种得多。好像一提小米,一些人倒显得不屑一顾;一讲谷子就认为对方思想落后,似乎只有白面、大米、肉类、蛋奶、鱼虾才是正宗食物,反倒觉得小米登不上大雅之堂,有没有小米,吃到吃不到小米无关至要。这种认识、这种观点、这种做法是万万不可取的。说穿了,就是一种忘本思想,更缺乏忧患意识。想一想,面对人口增加,耕地减少,农作物播种面积下降,粮食安全越来越紧迫的严峻态势,小米等小杂粮补充食源、调剂食物,显得何等重要啊?
  但愿,谷子这一传统作物经久不衰;小米这一优质食物常吃不断,莫要退出餐桌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