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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一波迎一波,好像全延安城的人,都要在这里象征性地坐一坐才能睡好一个安稳觉似的。
二道街的夜
王东雄
  天色一晚,延河水渐渐沉寂下来的时候,二道街就开始活泛了。横在街头的车还在慢慢挪移,竖在两侧的摊位就已经灯光晃动,摆摊的互相帮忙,食客们伸长着脖子轻车熟路,凳子还没有放到屁股下面,腿已经弯曲成马步状,熟悉得就好像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一样。摊位的老板双手油腻,脸上的肉堆出笑容,亲切地招呼,熟悉得就好像来了最要好的朋友。
  大小高低相差无几的摊位中,却暗藏了乾坤。各自的看家本事随着勺子与锅的碰撞,香气弥漫地呈现在饥肠辘辘的食客面前。在叫卖声中,干活的人格外有劲,吃饭的人大快朵颐。没有找到座位的人原地打转,四下张望,还要时不时侧一下身子,给后面的人让出一条道。
  平日里穿得光鲜亮丽的人们,也不用刻意在乎自己的形象,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熟练地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起已经被煮得脱骨的软糯麻辣羊蹄,伸出舌头吸一口,瞅准了,一口下去,半个羊蹄就化了,象征性地嚼两下,顺着咽喉流进腹中,满嘴的醋蒜香味。煮羊蹄的大锅里,热气腾腾,漂浮的辣椒和花椒,又一次刺激到了食欲。
  隔壁的老板,在食客说“多放点辣子”后没一两分钟,就端上一碗香气弥漫、分量十足的洋芋擦擦,筷子夹下去是零散的,勺子压过去是成团的,这陕北肆意生长的土豆,任人摆布,可蒸可煮可烤可炖可炒,也可切成条、刮成片、剁成泥……还可加工成粉条,成为远近闻名的特产之一。别看它“土”,它能和猪牛羊肉同处一锅,也可以与隔年的腌咸菜如胶似漆。
  夜渐渐深,人不见得少。走一波迎一波,好像全延安城的人,都要在这里象征性地坐一坐才能睡好一个安稳觉似的。衣服上沾满涂料的工人和金丝边眼镜的气质男可以相邻而坐;乳臭未干的小少年也不必在长辈模样的叔叔们面前拘谨。年轻的情侣们,更是携手吃遍了每一个摊位的美食,笑靥如花。
  不远处的小桌子上,喝酒的人扯着嗓门理论着输赢,眯着眼睛转身喊一句:给这来一份杂面。紧接着又喊一声:还要一份肝子碗饦。话音未落,摊主就又开始手忙脚乱了。趁着酒劲,脸圆圆的男孩向同伴们偷偷说了喜欢的女孩子,引起阵阵哄笑。“追啊。就今晚,打电话表白,像个男人。”在众人的怂恿下,男孩溜到对面楼下,笔挺着身子,没打多久电话,表情从一本正经到咧嘴大笑。这边的几个人一看情况,高兴得倒满一杯一饮而尽。
  一直到凌晨三点多了,人走得稀稀落落,摆摊的人也拖着疲惫的身子,开始收拾这个战斗了大半个夜晚的“战场”,他们需要在第二天一大早把它还给这个城市,迎接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一年四季,反反复复,二道街从来都是如此。
  二道街没有歧视,也没有排外。它能在白天担负起这个城市的繁华,也能在夜晚容纳下这个城市的世俗。普通人的夜生活,没有被赶到边缘,也没有被挤进沟沟岔岔,作为城市的中心,它没有城市中心的样子;作为城市的中心,它拥有了城市中心应该具备的包容。
  夜继续深,就不能再叫夜了,应该叫黎明。黎明快到,沉寂了一夜的延河水,又要开始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