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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米黄
胡正兴
  过了腊八就是年。忙碌了一年的乡里人,男人们除了拾掇些柴火,就盘算着啥时候去镇上赶一两回集,置办香、裱、酒之类必备的年货。当然年画也是少不了要买几张的,像财神爷、灶王爷、门神都是必须请回家的,连年有余的年画也是要有的,再次就是家里有老人的得买张老寿星。
  女人们则安排一家子的生活,啥时候杀哪头猪,啥时候做豆腐,啥时候摊米黄,离年终蒸一锅白馍馍,点上红红的胭脂。再就是张罗着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全家老少衣服都要洗一遍。
  摊米黄应该是在这些活路里最早安排的,而且也是最费时费力的。
  常常记得,母亲先用簸箕把糜子中的土块、小石子等除净,瞅个暖和的天气,碾子没人用的时候,套上牲口把黄米碾出来。回家后,把黄米浸泡在水中,等上几个小时,待黄米软硬适中的时候,捞出来用碾子碾压成面。要用碾子碾成粉的还有玉米,把黄米面、玉米面按比例放在大黑瓷盆里,和上些水,加上事先发酵好的酵面,搅成糊状,然后放在较热的后炕头,等待米面的发酵。第二天,面就发好了,糊状的面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像一家人的心情,都希望这一刻就是美好生活的开始。
  一家人起来后,把前炕上的被子和毛毡先搬出去,再把席子往后挪,或者干脆放到院子里,把六副或者四副米黄鏊(摊米黄的小锅)支在靠窗子的前炕头,这样便于烟尘及时放出去。米黄鏊有三条腿,离地有两寸高,圆形的身子,中间凸起,圆边下陷,外围有十多公分高,一顶帽子扣在头上。摊米黄正式开始了,母亲先用油涮把米黄锅的里边刷个遍。待火烧热了,就一手拿勺子,一手拿个碗,小心翼翼地倒进一勺子黏糊糊的面糊糊。水分和热油一相遇,滋滋地响起来。这声响就像一个熬日子人,一时接受不了生活的重压。等到不声不响时,也就熟了。用竹铲或者铁签沿周边划一圈,轻轻往起一挑,一对折,一个香喷喷的米黄就出锅了。
  最早出锅的米黄是不能吃的,必须盛在碗里,先敬献神灵之后才可以大口大口尝鲜,直到吃饱为止。有时,配一碟子酸菜,喝一碗白开水,仿佛日子就有滋有味了。慢慢地,年味就开始在乡村飘荡了。
  小时候,我常常站在炕沿边,看着哥哥姐姐们熟练地摊着米黄,总是跃跃欲试,可是妈妈总说我小,干不了这个活,跑跑腿、送送米黄最合适不过。于是,母亲精挑细选一些色味都堪称上品的盛在一个崭新的盘子里,上面用新毛巾盖着,让我挨门逐户地给邻居送过去。我也挺高兴这个差事,因为在送米黄的过程中,我常常能得到意外的收获,比如一颗苹果、一两颗水果糖,或者叔叔婶婶在头上抚摸一把,夸我说:这娃亲,长大了,会干活了等等的物质和精神奖励。
  同时过不了多久,邻居家的米黄也送来给我家品尝了。
  每年腊月二十前后,米黄就成了一种最朴真的乡村使者,传递着全村家家户户的日子,代表着乡里乡亲的情谊。相互品味着、扶持着,走过春夏秋冬。
  时过境迁,自己已快步入不惑之年了。现在的年,除了名称没变之外,吃的、用的、住的以及庆贺的方式都有了根本的改变。无论城乡,没多少人这样准备年货了,也没有多少人再这样传递乡情乡音了。大多数人都是买现成的,亲戚朋友之间逢年过节礼貌性地过过招。几瓶酒代替了好多言语,群发的、群晒的日子闪闪发光,你不言我不语地互相点个赞。
  摊米黄,现在也许能偶尔在街上见到,也可以掏两块钱买到一个。可是这米黄无论是味道还是色泽,都褪去了好多朴实无华。总觉得蜗居在小城,缺了一丝丝悠悠的淳朴。
  年关将近,突然好怀念那个摊米黄的年代,那个送米黄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