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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精神的山峰
——记我的父亲(四)
   孙继平
  父亲为家中的长子,成熟得最早,付出也最多,为我们这个家庭、整个家族乃至亲戚们都作出了很大贡献。
  由于二爸在外工作,爷爷一生大部分时间都与父亲生活在一起。父亲从来不让爷爷干重的农活。吃饭穿衣,爷爷与我和妹妹同样待遇。家中的大小事情,父亲都与爷爷商量,征求爷爷的意见。父亲很早就为爷爷准备了寿衣、柏木棺材,还箍了堂子,建了陵园。父亲还多次要求我陪伴爷爷外出旅游,看看外面的世界。爷爷晚年患有肺气肿,父亲经常给我打电话,要求我请医生,为爷爷做检查,定期治疗。爷爷88岁去世后,父亲请遍亲戚朋友,为爷爷举行了比较排场的葬礼。
  我的老爷晚年由爷爷和二爷轮流伺候。轮到爷爷伺候的时候,老爷就会主动背着铺盖,提着尿壶,来到我们家。父亲安排老爷睡在我家后炕头上,一日三餐,端吃递喝,伺候得十分周到。
  父亲对二爸看得很重,总希望二爸好好读书,学到真本事。二爸上学回来,父亲从来不让二爸干任何农活,甚至不让驮一次水,打扫一次院子。我们家土地少,合作化前一年,父亲租种了别人30多亩土地,打了12石麦子。父亲二一添作五,给二爸分了一半。文化大革命后期,学校恢复上课,在竞争激烈的情况下,父亲多次找有关领导,为二爸争取到民办教师的职位。
  我的养母心地善良,人也勤快,可是胆小怕事,比较懦弱。父亲对养母十分关怀,一辈子相濡以沫,不离不弃。2010年,我安排父亲、养母和岳母一同去台湾旅游。养母身患强直性脊椎炎,行动不便,不想去。养母不去,父亲也不肯去。通过反复做工作,二人一同去了。在台湾,父亲和养母只在台北街头和日月潭景点转了半天,其余五天时间父亲一直陪伴养母住在宾馆。而岳母随旅游团队先后去了台北、台中和台南的多个旅游景点,玩得很尽兴。
  妹妹更是父亲的心头肉。小时候,妹妹酷爱吃糖果,爱喝白糖水,而买糖需要糖票,受限制。父亲经常过黄河,去山西,拿着鸡蛋换白糖。妹妹上初中时,学校要求学生自己拾柴火,烧炕取暖。父亲经常背着柴火,步行25华里,送到学校。妹妹由于买房、孩子上大学向同学借了不少钱,在银行贷了款,压力很大,父亲经常在我身边念叨,要求我帮助妹妹解决困难。
  父亲对我的妻子一直像女儿一样看待。我订婚后,妻子第一次去我们家,父亲非常高兴,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来招待妻子。妻子临走的时候,父亲专门雇了拖拉机,装了大包小包,亲自把妻子送到安河,搭上汽车。数十年来,父亲在妻子面前总是和颜悦色,从未高言低语,甚至没有说过一句重话。父亲晚年经常住院,可是从来不允许妻子去陪护,因为妻子有心脏病,支了两个支架。父亲病重期间,食欲不振,别人送的饭可以拒绝,但妻子送来的饭不想吃挣扎着也要吃几口。现在,一看到父亲的遗物,往事历历,音容犹在,妻子总是久久沉默,有着流不完的泪水。
  父亲舐犊情深,与孙辈们既是长辈又是朋友,感情更加深厚。孙辈们总是想着父亲、恋着父亲、黏着父亲,一有空就往父亲那里跑。父亲总是大肆铺张,与他们嘻嘻哈哈,吃吃喝喝,天伦灼灼,其乐融融。父亲只要做点好吃的东西,总会逐个打电话,邀请他们一同前来分享。如果谁因故未到,会亲自送上门去,风雨无阻。而父亲却拒绝打胰岛素,拒绝儿女为他订牛奶,不肯开空调,只喝小区4元的直饮水,不喝10元一桶的纯净水。父亲反对儿女为自己购买衣服。如果买500元的衣服,只能告诉他花了50元,否则他会发火,坚决要求退掉。父亲最后一次住院,已经病入膏肓,可是只要孙子们来探望,他会挣扎着坐起身来,摸摸这个,逗逗那个,说说笑笑,满面阳光,快乐得像个孩子。父亲总是这样,他以自己的人生为课堂,以自己的人格为教材,以自己的一言一行为切入点,时时处处教化我们、影响我们,营造了和和睦睦的家庭文化,建树了永远值得我们世代传承的良好家风。
  父亲与姑母自小相依为命,感情尤其深厚。姑夫早年当民办教师,而姑母和三个孩子都是农村户口,家庭生活比较困难。父亲经常吆着我们家的牲口,带上几个户家兄弟,去为姑母家种庄稼,一直坚持了十多年。我小时候经常随父亲为姑母家割麦、背玉米,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每逢灾荒年景,不用姑夫言传,父亲就会驮着粮食去送。上世纪70年代,表妹出生后,父亲量了一斗麦子,带着养母前往伺候月子。1997年,姑母得了胃癌,在延安住院手术,父亲每天都去探望、陪护。父亲晚年腿疾严重,行走困难。表妹做手术后,父亲托人在老家买了些土鸡蛋,抱着鸡蛋箱子,一步一挪,从一楼抱到表妹家住的七楼上。
  父亲在家族中的威信也很高。二爷爷病重,提出要见父亲最后一面,并对父亲说,我死后你一定要回来,帮助料理我的后事。二爷爷去世后,父亲专程回去看望二奶奶。在父亲返程的时候,走到院子,二奶奶忽然放声大哭,说她舍不得父亲走,要求父亲回家再坐坐,她还有话要安顿。五叔剃头手艺高,还懂点医道,但是早年抽过大烟,儿子痴呆,光景过得很落寞,晚年病病怏怏。父亲给了36元钱,嘱咐五叔去买些去痛片。五叔很感动,拿出他那把珍藏了大半辈子的剃头刀要送给父亲。父亲不要,五叔坚决不肯。五叔去世后,父亲将那把剃头刀放进了棺材。 
  父亲不仅对自己的亲人一往情深、竭尽所能,就是对乡里乡亲、对亲朋好友,对一切有求于他的人,只要自己有,只要自己能办到,都会大力伸出援助之手。不管谁来借粮,说一声,自己去倒,去装,装多少算多少,你说多少是多少,父亲从来不过问。我参加工作后,家里的经济相对比较宽裕,来借钱的人也多了,借三十五十、百二八十、千二八百的都有。只要人家开了口,父亲都给借,没有多的,少的也要借,而且从来无需打借条,无论过了多长时间,从来不会去催要。我们村谁家穷谁家富,谁家日子好过,谁家日子难过,父亲心里都有一本账。有一年,北桑村一妇女向父亲哭诉,如果交了公购粮,他们家就断顿了。对此,父亲向乡政府作了汇报,要求赦免。政府领导答应可以免除购粮,但公粮必须交。父亲不答应,通过软磨硬泡,向政府要了300元救济款,以现金方式为该户缴了公粮。一村民为著名拦羊把式,但是不慎让羊群啃吃了十来亩坝地谷子,村民很气愤。父亲只罚了他三个半工分以示惩戒,并组织村民对损坏的谷苗实施平茬处理。当年,雨水丰沛,被平茬的谷子长势反而超过往年,获得大丰收。该村民为了感恩父亲,将功赎罪,主动提出拦混圈羊,将一圈羊拦成了两圈羊。一村民家庭贫困,丧妻后计划将家中的老式木柜改装成棺材埋人。父亲知道后,主持砍伐了集体的一棵槐树,做了棺材,买了烟酒,举行了葬礼,使亡人入土为安……
  父亲生病住院期间,许多亲戚和朋友前来探望,有送饭的、送鸡蛋的、送水果的、送糕点的,你来我往,络绎不绝。姑母虽然做过胃癌手术,但是在第一时间来到医院,陪护父亲,日日夜夜,相依相偎,一待就是16天。父亲去世后,前来吊唁的人很多,许多人都落了泪,其中有一副挽联这样写道:说大事,了小事,三十五年村官生涯;明大义,重小节,八十四载大美人生。 
  是的,父亲的人生是坎坷的、艰难的,也是奋斗的、成功的、光荣的。父亲一辈子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在我的心里,父亲的人生堪称一座精神的山峰。我为有这样一位父亲而感动,而骄傲,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