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梦岳
母亲居住的小院,因属胶泥土质,雨天格外泥泞难行,便用青砖铺了院子。我特意又在院墙边留出一块空地,好栽种一两株树木,种少许的花草,于砖石水泥的空间中,营造一点花红草绿的景致,为的是能和大自然保持一息相通之气,有助怡情养性吧。
已多年没有条件和机会,能在属于自己的院子里栽种侍弄花草树木了。平常看到的几乎全都是街区市园中花工们的精心杰作,虽说也是赏心悦目的,但总有一种隔膜、疏远的感觉,身心很难融入,缺失一种亲劳后的享受。
从前在老屋院子里种花的情形,依然十分令人回恋。每年春天惊蛰过后,日暖土松之时,便开始翻土整地,上山砍些荆棘,在花园四周围扎一圈。一场春雨后,按规划好的图案,种上不同的花籽。接下来,便天天盼着等着花种在泥土中冒出芽来。每当花秧出离地面、稍稍成形的时候,远舍近邻们常常要互相交换些不同的花木品种,多选择雨后的天气挖掘移植,这样容易成活。
至今仍还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当年每寻访到并挖回某一种奇异的花草时,那种欣喜激动的心情。那时,几乎每家都有一块大小不一的花园,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卉,给生活在艰苦岁月中的人们,增添了许多欢乐。
现在,母亲院子里这块虽然是很小的园地,但已经显得弥足珍贵了。尤其是又能亲自侍弄作务久违的一个属于自己的花园,心情很激动,丝毫不敢怠慢。
未到春天,我已做好了规划布局,在园子两旁栽两棵枣树,余下的地种花草,花种已于去年秋天收贮好了。春暖播种之际,一切按计划适时地进行,枣苗由乡村的亲戚移栽,花种亦埋进了土壤。
一段时日后,回家看望母亲,心中同时也惦记着这块园地。一进院门,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柔嫩的绿意:两棵枣树长出了嫩绿的枝芽,几十株花草已长离地面了。它们正以刚诞生的新生命,悄悄地孕育着春天和希望,并将和这儿的主人朝夕相伴,共沐风雨。
打这以后,我的心里就多了这些小生命的存在,老是不由得牵念:一场透雨,一夜狂风……我想着它们的忧喜。
又一段时日后,抽空回家看母亲,眼前的景物,使我惊讶不已,园子里呈现出来的是一派葱绿之景。想不到一块并不肥沃,甚至土壤有点生疏的土地,竟生长出如此茂盛的植物。枣树抽出的新枝已窜了一尺多高,花的枝叶相互舒伸得紧密交错,覆盖在一起,共同形成了小院中异常惹眼的一块绿园,一道风景。
这样几乎一天一个样地长着、变化着。两株西番莲长得格外茁壮繁茂,比我的个头还高出一大截,犹如两棵小树一般;除过西番莲,我选择栽种的花,还有熟地花、菊花、喇叭花……没有一种所谓的名贵花木,从树到花,都是大众的、普通的品种。因为名贵的花木,不仅难以成活,而且更不易养护,需要花费好多精力。我觉得生活中需要的更多的是绿意和生机,并不在乎名贵与否。
据我观察发现,许多称为名贵的花木,其实并不见得其花朵、枝叶、形态多么美丽,相反多是因其娇弱难养而名贵;而在寻常普通的花中,不乏许多枝叶婀娜多姿、花朵鲜艳美丽的花。倘若从花色花姿来衡量评品,许多名贵的花木反而逊色于普通的花木,徒有其名而已。而若再论其生命力,名花更是不堪与普通花木相比。所以,许多所谓的名贵花木完全是因其娇弱、稀缺而名贵,普通的花木却因其茁壮繁多、“贱”而遭弃。这也正印证了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实在也是生物圈中的悖论。
我不知道生命力该如何礼赞?美丑又该如何界定?龚定庵在《病梅馆记》中认为,一盆盆的梅花,都被花匠用人工的方法,有意造成弯曲佝偻之状,把梅花折磨成病梅,反为其美,供人欣赏品评。这是人的病态心理所为,所以他要为病梅解其束缚,脱其桎梏,让其自然生长。他追求和认可的应该是生命力的自然释放和挥发,是一切物种本性的健康之美。
小园中的枣树,我并不贪求其果实,小园中的花,我并不求其名贵,我喜爱它们生命力的顽强,能拥有繁多的枝叶和花朵。所以我从不去修枝剪叶,完全任其无拘无束地自然生长,尽情地焕发出它们的勃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