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
屈指算来,全家搬到市区居住,已有十多个年头。十多年里,回老家看看的念头时时盘旋在我的脑海中,伯父的七十大寿成全了我,我踏上归乡的路途。
回到老家,刚下车的我就想要找水洗漱一番。几乎是本能的,我走向了伯父家门口的压水井。二嫂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连忙把我迎进屋里说:“有自来水,方便着呢。”我满腹狐疑,真没想到,昔日偏僻的小山村已经用上自来水了。在哗哗的流水声中,我不禁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儿时的我,就生活在这个恬静的小乡村里。听母亲说,我出生的那年,正好是刚刚分田到户的时候,只要辛苦劳作能填饱肚皮,人们就感到满足了。那时候,全村人的生活用水都来自村子脚下的一条小溪。每天清晨,为了赶着挑上没受侵扰的清水,村里的妇女们便早早地起床,来到溪边担足全家一日的用水。从小溪到村子要经过一个长长的陡坡,担水的艰辛可想而知。因此,村里人对于担回家的水都是省了又省,平时洗衣洗菜,都是在家门前的池塘洗的。
我十一二岁时,母亲将担水的任务交给了我和哥哥。于是我们兄妹俩轮流着,每人一天到小溪边挑回一缸水。我矮小瘦弱,一副大木桶顶我半人多高,足有十几斤重。我只得将扁担绳卷得高高的,方能将桶挑起,虽然只挑着半担水,但走在那长长的坡上,仍是步履维艰。有时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半天的辛劳便又白费了。至今想起来,仍觉心酸。
1996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村党支部召集村民们开了一个会:吃水的事是大事,还是要想些法子。最后大家一致同意:挖口井吧。几天之后,全村十几户人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决定在村边挖一口井。
水井开挖的那一天,全村男女老少齐聚一堂,精壮汉子光着膀子,吭唷吭唷地挥动了铁镐。那股子劲,似乎以前从未使出过。人心齐,泰山移。在全村人的协作中,一口井没几天就挖好了。用砖头砌好井沿,租来抽水机抽干浊水,然后放上一百斤木炭,等新鲜的井水渐渐满起来,村民们终于摆脱了靠天吃水的日子。从此,担水的路途不再那么艰辛,下雨的天气里也不再为没水可挑发愁。
随着时代的发展,农村经济进一步好转,很快,压水井渐渐地走进了村民们的生活。当时,我家是全村第一个打压水井的。此时打井不是全靠人力了,花钱请师傅用电钻机深钻下去,一口井很快就能挖好,再在井上安装一个压水泵,一个压水井很快便完工了。用压水井只需摇动把手,一股清凉的地下水便哗哗地流了出来。因为压水方便省事,压出来的水又干净无污染,住在我家周围的邻居们都来压水,我家门前经常是一副热闹景象。
2003年,我和哥哥各自在城市里有了一席之地,便将全家都搬到了市区生活。从那以后,我们彻底告别了担水,压水的日子。然而今日,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曾经为水而奔忙的村民们,也像城里人一样,拥有了自来水,过上了方便而舒适的生活。
我禁不住来到村子脚下的那条小溪边,溪水依旧潺潺地流着,只是不再担负为村民提供饮用水的重任。我又来到村边的那口井旁,曾经喧闹的水井,如今四周已是杂草丛生。为了安全起见,井口已经被封了。我猜那幽深的井水早已沉睡,许久没有人惊扰过它的清梦了。而我家门前的压水井,圆口的井沿已经生锈,想必早已没有人再动用过它了。
回望一个个有关于水的故事,曾经那个担水的羸弱身影,早已尘封在记忆深处。新中国几十年沧海桑田,村民的生活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正所谓天上人间。其实,如果把目光投向散落在大地上的任何一个乡村,又何尝不是像我的故乡一样,早已旧貌换新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