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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永远是我的港湾
■王树贵
  在我的眼前,浮现着母亲两种不同神态的面容:一张是32年前的黑白照片,虽然年久且有点模糊发黄,但母亲和蔼的微笑依旧,她神态自然,显得豁达开朗,无比的自信,对生活充满着希望;另一张面容是而今90多岁高龄的母亲,饱经沧桑的脸上刻满了岁月交错叠加的皱纹。几年前一场大病后,母亲说话不大利索,生活起居需人帮扶,经常像小孩子似地不停折腾。可是,在我的心里,母亲的身上有着一种自然淳朴的大美。
  上个世纪20年代末,母亲出生在一个比较富裕的农村家庭里。40年代末期,社会变革,外爷家境衰落,因为政治原因,外爷被服刑改造,母亲连带受了苦,直至嫁给我的父亲。
  母亲刚进我们家门时,除了七老八小几口人以外,几乎一无所有。家里的一口铸铁锅裂了几条缝,每次做饭时用面糊糊了才能用。到了解放初,家里分了几亩田,父亲嫌不够种,跑到十几里路外的山里和别人合伙种地。母亲除了给一家人纺纱织布、缝新补烂、烧火做饭外,还要帮父亲种地。大姐出生后,为了种好远山的地,天刚亮,母亲就起床做饭,然后带上干粮,背上大姐,与父亲一块去种地,天黑才能回家。
  1959年我出生了,这时母亲已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她在帮父亲把曾爷爷曾奶奶养老送终后,就和父亲一起带着奶奶和三个孩子,去投奔在延安工作的爷爷。一路上父亲靠揽工给几个人换饭吃,有时找不到活,就只好边讨饭边赶路,携老扶幼终于到达延安,但生活还是很困苦。记忆中,母亲每天捡回别人扔掉的烂菜叶子,撕去不能吃的部分,然后拿到水井边淘洗干净,再撒上一把米或搅一点玉米面,煮上一锅,先给爷爷、奶奶、爸爸各舀一碗,然后让孩子们吃。等一家人都吃饱,剩了母亲就吃上一口,没了就饿着肚子。
  在一个酷暑难耐的夏天,母亲帮父亲给建筑单位运料,由于工期短、任务重,大家冒着炎热的高温,加班加点如期完成任务。施工方给每人奖励了2个刚上市的香瓜,口干舌燥的工友早已下肚,唯有母亲拿在手里闻了又闻,最后装进了口袋。那一刻,她想着家里的老人和孩子。从一起赶马车的邻家老马叔嘴里知道这件事,常让我揪心不已。
  母亲心地善良,为人厚道。那时,整个陕北生活很困难,延安经常有上门讨饭要吃的人,只要来到我们家里,不论多少,母亲总要给打发一点东西,救人于困苦之中。有一年冬季,天快黑的时候,家中院子里来了一老一少两个要饭的,母亲出门看见后,赶忙把老少俩接回家,然后让她俩在家中住了一晚上,第二天走时又给打发了东西带走。
  父亲脾气不好,有时候会和邻居发生争吵,母亲总是主动找对方说合,化解隔阂,和左邻右舍相处得非常和睦。在我们老宅子的土窑洞里,曾租住过一户外来人家,其儿子和媳妇婚后不育,收养了一个男孩,几年后父母要回老家,担心儿子和媳妇养育不了孩子,走时托付母亲多加关照,母亲一口答应,把小男孩当做自己的亲孙子一样看待。小孩稍大后有些调皮,两口子因此闹矛盾,打孩子出气。母亲看见后,毫不留情地责备他们,教以正确引导孩子的方法。孩子放学后,有时遇到父母不在家,母亲就把他招呼在自己家里专门给做饭吃,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总忘不了给他留一份。
  在全国大搞农田建设的年月里,母亲积极参加义务劳动。一次,距离我家十几里的枣园公社阳崖村组织农田大会战,居委会要求每户都要出劳力参加。每天天不亮,母亲就起床,把家里的活料理完,扛着工具徒步去参加农田大会战,收工后再从工地走回来,一天要往返几十里路,居委会负责人觉得母亲太辛苦,允许她可以不参加,可母亲一直坚持到完工。
  母亲的言传身教,培育了我们踏实做人、秉持正义的品行。我在邮电局上班时,一次开车去榆林送机要文件,遇到几个歹徒因车辆碰撞,正在殴打一名开着军车的年轻司机,我停车下去劝解,被歹徒不由分说打成重伤住进了医院。母亲知道后,赶忙来到医院照顾我,心疼地对我说:“你做得对,妈支持你。你安心养伤,别惦记家里,有我呢。”
  转眼间,无情的岁月就将生命推向了衰老的边缘。母亲确实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但她的良知还是那样年轻,散发着天然、纯朴的大美。就在我重新创业时,她将自己几十年来省吃俭用积攒下的8万多元钱都给了我,并且卖掉楼房,搬回老窑洞里去住,并一再叮嘱我不能拖欠下苦人的工钱。
  母亲是一个普通的人,她和父亲一起把一个贫困潦倒的家庭经营成一个富裕和睦的大家族,从一个弱小的富家女子历练成一位坚强无畏的女性。尽管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过惯艰苦生活的母亲,依然保持朴素的本色。她叮嘱我们,在她走后丧事从简,不许为了扬名声显阔大操大办。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每当听到这首歌曲,我就会热泪涟涟。不论我多大,我还是母亲襁褓中的幼儿,母亲是我避风躲雨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