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秋意漫天,情催雅性,独自漫步在凌河坝上。
猎猎西风的阵墙依次扑来,任我肆意地穿透,旋即,断裂的风墙在身后又欢快地合拢。每一面风都有不同的韵味,或轻淡、或浓烈、或踉跄、或娉婷。它们都应该有自己的名字,冷冽的叫秋泠,温柔的叫秋怡,疾驰的叫秋芳,敦厚的叫秋娘……它们带着把季节吹向深秋的使命,从遥远的西方而来,但一点也不激烈冷峻,甚至夹带着淡淡的菊香,让人有不断想走进它们的冲动。
秋叶们在寂静的夜里沙沙作响,静听,它们在密谋着、憧憬着,如何以“零落成泥”这种凄美的方式,回归本真,完成生命的轮回,欲把装满夏事的凡体,献给秋天,回馈大地。
凌河坝宽阔处的路灯下,一个略显清癯的身影柔和了这寂寥的夜色,只见他一袭淡白的练功服,左手持复折的字帖,右手稳握长杆蘸水毛笔,在光亮的水泥地上专注地练习书法。近瞧,见他风骨清高,气定神闲,哪管秋风吹秋水的急促和耿耿秋灯下的荒凉。散步的人三三两两地停看少顷又继续前行。那写完的字迹,须臾就随秋风而去,但是他只顾陶醉在自己的书写中。
遐想,那支长杆毛笔不就是在书写人生吗?氤氲往事恰似那些用力走心写过的字,纵使多么遒劲飘逸,斯须皆成云烟,我们生命收获的只是这精彩的过程。
这时,一钩凉月悬挂在空寂淡薄的天幕上,甘冽柔和的清辉把秋色浓重晕染。平时那些眨眼调皮的星星们怎么都不见了呢?难道是盖起被子睡着了吗?抑或是和月亮玩起了藏猫猫的游戏呢?不管了!我踮起脚,伸出手,轻挽月牙的衣襟,在季节运行空旷的轨道上潇洒地逆行。
盈盈凌河水没有因萧瑟的秋夜而寂寂惶惶,它在两岸幽冥灯光的照耀下,与成片的秋风缠绵一起,把外套摇曳成粼粼波光,恍若一地碎银。它们一刻也没停止过追赶岁月的脚步,和秋风一道向东流浪。
这时,河中断续传来几声野鸦的鸣叫,“寒鸭栖复惊,深秋几度凉”。这凄凉鸣叫声是深秋的协奏曲,它叫寒了薄凉的秋水,叫浓了瑟瑟的秋夜。不觉裹紧衣服,继续前行。
更远处,霓虹闪烁,城市楼群亦辐射出淡黄色的光团,它们和薄薄的月光混杂在一起,为岁月前行,点亮。
走着走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月牙的衣襟,它竟然远远跑到了我前面。我索性停住了脚步,斜倚在橡胶坝边的栏杆上,收敛思绪,放空一切,静听河水冲击河坝下泻的声音,凝望水流激荡回旋的气势,这声势一体的壮观情景,有如时间快步逃走的气势。顿悟出自然,宇宙,轮回的惨白,深邃旷达之情盈怀。想起一句话——“昼识草木,夜听涛声”,如此,通透简单,还生命本真,重拾赤心,方能逆行时光,不苟活于喧嚣的闹世。
蓦地,我站直了腰身,扩意了胸襟,在满目清爽的秋夜里,在万家灯火的光亮中,赊二两月色,借五钱凉风,邀岁月对目而饮,大笑苍穹。
微醺后,我兀自一人走进秋风里,紧握季节的手,笑看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