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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是我的城市
文/秦珍子
  我女儿一岁半,她最熟悉3种职业,医生、警察和快递员。
  因为定期体检、打预防针,她能准确识别白大褂和听诊器。偶尔需要动用“权威”使她听话,警察的“不许动”很管用。
  对幼小的她来说,“快递员叔叔”是个神奇而甜蜜的存在。他们会在一天里某个随机的时刻出现,“叮咚”摁响门铃,送来水果、饼干和玩具。
  “快递员叔叔来了,你的礼物就到了。”我曾经一边在网上买童书,一边对女儿说。
  她认真地想了几秒,答:“和圣诞老人一样!”
  比起那位传说中的红衣老爷爷,这些叔叔才是真正穿越风和雪,把她想要的东西送到她身边的人。
  这几年,一直是一位家在赤峰的小哥,往我家送快递。
  我刚搬来时,没有特别留意过他。女儿出生不久后,某天我忽然收到他的短信:“在家吗?我是快递员,方便开门吗?”
  收了快递,我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不摁门铃?”
  他不好意思地说:“上次来,看你肚子挺大,估计这会儿已经生了,怕吵着宝宝睡觉。”
  我逗他:“你还挺有经验。”
  他笑答:“我女儿5岁啦,跟我在北京呢!”
  我家楼上那户人家也有孩子。每天晚上11点之后,我还常常能在客厅、卧室、婴儿房……听见楼上传来各种声响——杂物落地、轮子滚动、器皿破碎、孩子尖叫、大人斥责……上楼沟通过数次,没有任何改变。最后一次,操着本地口音的男主人打开门,无可奈何地说:“我也没辙呀,要不您报警吧!”
  出了我家小区左拐,人行道边有个营业执照在风中飘摇的摊位,从早餐开到宵夜。下午去,能吃到好吃的煎饼。因为早上老板娘会送孩子上学,老板的手艺则让人一言难尽。
  北京的冬夜又黑又冷,他家大女儿每晚就着一束灯光,站在窗口洞开的早餐亭里,裹得严严实实地写作业。后来,老板娘又生了老二和老三,全带在身边。
  我问过老板,为啥一定要在这儿受罪。这个敦实的河南汉子把葱花潇洒地抛撒向我的蛋饼:“挣钱多呀!”
  离他不远,临街有几间商铺,附近居民赖以生存的蔬菜摊就在那里。
  卖果蔬的是一家早出晚归的安徽人。老爷子收菜钱,侄儿收水果钱,儿子打杂。
  老头儿抠门儿,一角两角都算得清清楚楚。不管脸生脸熟,他从来不笑。侄儿活络,叔叔、阿姨、大哥、大姐的永远挂在嘴上,今天让你尝个草莓,明天手一挥5毛钱不要了。猕猴桃放久了,还提醒“别给小孩买”。
  在这个时代,我和邻居可以互不相识,但不会不熟悉这家人。
  有一次,我新买的电脑出现故障,退换需要提供包装上的某个标贴——纸箱子早扔到楼道里了,因为每天都有人来收。
  我跟物业、保安打听一番,在另一栋楼的地下室找到小区收废品的两口子。他们住在最多5平方米的小屋里,睡上下铺。
  听完来意,大哥立即行动。他打开另一间屋子,里面从地到顶摞满了各式各样的纸壳箱,无法计数。他一张一张地往外抽,抽了一个多小时,抽空了半间屋子,终于找到我要的纸箱。
  我掏出钱感谢,大姐冲出来,把我轰走了。有天我晚归,深夜一两点遇见他俩,才知道他们收拾楼道弃置物品,为了不影响居民出入,不占用电梯,都是夜里悄悄进行。
  在不可或缺的日常细节中,他们是抱着装尿不湿的巨大纸箱而来的快递小哥,是用冻伤的手给我做早餐的煎饼摊老板,是为了不影响别人深夜工作的收废品小两口。那些具体鲜活的面孔温暖着我生活的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