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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
周忠卫
  如果让我想起一个人,立刻就流下泪来,而且悲痛欲绝,就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顿时满腔酸楚,那么这个人无疑就是我的外婆。
  我像许多孩子一样,是外婆抚养大的,对外婆的记忆最深,思念也最深。可惜的是外婆去世太早,她没有看见我长大成人,没有得到我这个小外孙一点一滴的回报。
  外婆是上世纪典型的家庭妇女,缠得三寸金莲,只会围着锅台转,从没有见她上山劳动过,她也几乎没有出过远门。我最初的记忆是外婆抱着我,来到硷畔上晒太阳。冬日的村庄静悄悄的,几只麻雀落在电线上,晃来晃去,真担心它们会掉下来。外婆指着坡底牛圈里一群垒粪的妇女,说这是谁,那是谁。我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傻愣愣地看。
  后来,外婆背着我过河。她踩着河里的石头,走一步,喘一口气,并且一再嘱托我,把眼睛闭住,不要看水里,水里有蛇。小孩子一般都怕蛇,所以外婆吓唬我,不让我看水里,其实是怕我看湍急的水,头晕,从背上溜下来。
  我们家的窑顶上,有一个燕子窝,燕子年年来筑巢、孵卵、喂黄嘴小燕子。外婆一边给我喂蒸熟的洋芋和小米稀饭,一边会说:“快吃,你不吃,就让燕子抢着吃了。”当时我就想,大人们常说燕子是吃虫子的,它不吃粮食,怎么会和我抢着吃饭呢?外爷听见燕子叽叽喳喳叫唤,就会给我挤眼睛说:“不吃你们谷子,不吃你们糜子。”所以我就知道是外婆在吓唬我,仍旧不好好吃饭,以致外婆追着我,给我喂饭。
  我稍微长大一点,外婆就用一只手牵着我的手,一只手端着个水盆,到小河边去洗衣服。她找到一块青石板,将衣服放在上面搓洗。我在一旁茵茵的草地上玩耍,看河里的蝌蚪和小鱼,或者捉蝴蝶蜻蜓玩。外婆看到我捉住了一只蝴蝶,就让我把他们放了。并对我说:“蝴蝶也是一条小生命,死了多可惜。”那时我对死的概念不是很理解,也不知道死意味着什么。
  再大一点,我记得家里来了一些红卫兵,他们有男有女,都打着红旗,穿着没有领章帽徽的绿军装。他们帮着我们扫院子,担水,劈柴,是很勤快的一群年轻人。有一个女红卫兵生病了,躺在我家的一孔土窑里,外婆端着一碗蒸鸡蛋给她送去,我也跟着去了。那位女红卫兵留着两条短辫子,胸前别着毛主席像章。她见外婆从门外进来,立刻坐了起来,很感激地接过外婆手中的碗。她离开我家的时候,给了我一小块海绵,我不知道有啥用,常常用它吸锅台上的脏水玩。若干年后,我上学了,外爷把它拿出来垫在墨盒里,让我学写毛笔字,我才知道海绵的用处。但那时,外婆已经去世了,她没有看到我上学,更没有看到我学写毛笔字。
  外婆去世很久了,但我经常梦到她。常常梦见外婆并没有去世,而是正在城里的医院住院治病。我要去看她,可是总有人拉住我,不让我去,急得我挣扎着、哭闹着,可就是见不到外婆。醒来之后,才知道是一场梦。
  逝去的外婆,抚育过我、爱过我、疼过我的外婆,总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在我成长的路上,总是觉得外婆和我如影相随,不离不弃,总是觉得她始终关注着我的一切,让我感到一丝幸福。
  外婆留给我的,只有对她无限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