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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心的煤油灯
白舟波
  戊戌年暑假,母亲的新房子装修好了,她高兴地让我帮忙搬家。搬家时,母亲就是撂不下她那些旧家私,非要给她一同搬进新房不可。我几次说,那些旧的家私扔掉算了,可就是拗不过母亲的老观念,只好顺从了母亲。在整理母亲的旧东西时,看到了一盏父亲留下来的煤油马灯,心中不由得戚戚然。
  在那艰苦的岁月里,这盏马灯是父亲用挖药材的钱买来的。那时候,夜晚外出,生产队晚上开会,农田基建的夜间大干,都离不了这盏马灯。因此,父母对它特别珍惜。现在依然记得,父亲那时提着这盏被母亲擦得锃亮的马灯,去生产队的场院里背回分给全家的口粮;母亲用这盏马灯接回她上晚自习的儿女;奶奶用这盏马灯寻找贪耍的孙子。往事历历在目,这盏马灯,也勾起了我对煤油灯的一段封存的记忆。
  从我记事起,我家就点着一盏小煤油灯。每当天黑的时候,家里人用火柴点燃灯芯,灯就着了,屋也就亮了。这盏小煤油灯有个灯台,灯台是生铁铸造的,下面固定在一个木制的如同个大木碟子一样的底座上,是父亲亲手制作的。灯台有一尺多高,油灯就坐在灯台上的铁窝窝里。煤油灯白天是寂寞的,只有晚上才是家人围绕的中心。每天天黑了,煤油灯就被端到炕头,端到锅前,端到有母亲的地方。天一亮,它就被放在角落里,尽量避开人的腿脚,以防踢翻。
  在那计划经济年代,煤油要凭票供应,而且价格不菲。油灯也不是随便可以点的,只有在天完全黑下来后,才开始掌灯。我曾经在吃晚饭时嫌黑要求点灯,奶奶生气地说:“不点灯,你还能把饭吃到鼻子里去!”是的,即使不点灯,我们依然能把饭准确地塞进嘴里,而不是塞进鼻孔。
  这灯,母亲在晚上做饭时就放在灶间的风匣盖上或锅台上;切菜时,母亲就把它放在炕头,把案板搬在炕头,这样既照顾了其他人,也不误事。总之,母亲晚上在哪就把灯放哪里,找母亲先找灯,母亲是家的中心和光明。睡觉了,母亲就把灯放在墙窝里或者炕对面的柜盖上,以防我们晚上睡觉打翻油灯。
  煤油灯是母亲的好帮手,放在灶台旁,母亲挽起袖子,手脚麻利地切菜、和面。放在炕边,父亲给家里做笤帚和编制筐篮。细软的枝条,在父亲指间上下翻绕,一个晚上的功夫,就能编出一两个筐来。父亲抽烟时舍不得擦根火柴,总是拿他那老烟锅对着油灯接火。顿时窑洞里油灯的油烟和父亲的旱烟交织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弥漫窑洞的角角落落,我们也在这种充满父母味道的气氛中进入梦乡。
  母亲在煤油灯下,有做不完的针线活。我家姊妹六个,就像雨后的禾苗,鼓着劲儿往上蹿个子,这可真是忙坏了母亲。一年四季的夜里,母亲难得睡一个完整的觉。她总要在煤油灯下,不是给这个做鞋,就是给那个缝衣裳,要么便是织布纺线。针线飞来飞去,一针针一线线都充满着母亲的爱。
  我们姊妹几个,有上中学的,也有上小学的。我们晚上都要做作业,煤油灯更是不可或缺。由于煤油灯照明的亮度有限,母亲大都是把油灯放在炕的中间位置,我们几个孩子围绕油灯趴在炕上写作业。由于离煤油灯太近,我们闻着煤油火焰的味道,两个鼻孔被油烟熏得黢黑。昏暗的灯光下,书本上的字迹黑乎乎地挤成一团,越是看得吃力,就越想靠近煤油灯的亮光。那时一点细微晚风,或困顿时稍微一低头,一绺额发即刻燎燃,漫开刺鼻的焦煳味。忙乱地拍打额头,摸摸凝着焦油的“新发型”,惊魂难定。
  上中学时,那教室的里窗台上几乎摆满了墨水瓶做的煤油灯。我们姊妹几个拿的是母亲用药瓶做的煤油灯,比其他同学的高出许多,招来许多羡慕的眼神。母亲自制的煤油灯用那微弱的亮光,在漆黑之中与我同行。它照亮我的课本,伴着我琅琅的读书声,陪我度过了美好的学生时代,成为我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夜晚深沉静谧,煤油灯送我昏黄的一束光,伴我一夜接一夜的苦读,最终送我走出乡村,走进大学。对于我,煤油灯是一种陪伴,一份慰藉,是让我在黑夜中不再畏惧、坚定不移往前行走的勇气与动力。
  后来,村子里通电了,油灯也就淡出了人们的生活。但于我而言,记忆中的煤油灯,早已与我生命中远去的那段岁月血肉相依,无论离开多久,依旧有一束暖暖的光,照亮我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