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虽然已经故去多年,老人家的身影却常萦绕于我的脑海,昔日在纺车前纺线的画面也常在我眼前闪现。就如此刻,本想写篇杂文却想起了母亲和伴随她多年的那架纺车。尽管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母亲纺线时的一幅幅画面却铭刻心底不曾忘记。
记忆中,母亲纺线时非常年轻。每天忙完家里杂七杂八的琐事,她便如信徒一般盘腿坐于纺车前。这时候,仿佛世间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唯有认真纺线才是人间正道。
我当时读小学,曾在母亲背后无数次观察她纺线。只见她每次都是右手握着纺车把缓缓摇动,左手捻着如油条粗细的棉筒慢慢高抬。随着纺车不停运转,棉筒逐渐变成织布用的棉线。达到一定长度后,母亲捻棉筒的手停下,摇纺车的手依然旋转不止。待棉线达到一定力度之后,再减缓纺车速度,把棉线缠绕在锭子上。通过如此连贯动作才可纺出尺余长的棉线。如此反复多次,就可以纺成一个线穗,换上新线穗再进行重复的动作。
不要小瞧结构并不复杂的纺车,做到纺线运用自如也非易事。纺车摇得慢时棉线会断头,摇得快或棉线抽得慢时棉筒会打结,只有摇纺车的速度和抻线快慢配合默契,纺出来的棉线才会粗细匀称、劲头儿适中,织出的棉布才会平整无疙瘩。
三姑当时十七八岁,某日母亲让她学纺线,三姑不屑地说:“纺线还用学吗?不就是一手摇纺车,一手缠线吗?”
母亲笑着说:“嗯,是一手摇纺车,一手缠线,你试试能否纺出线来?”
三姑学着母亲的样子盘腿坐在纺车前,左手拿起母亲卷好的棉筒,右手握着纺车手柄摇起来。
被母亲“玩”得溜溜转的那架纺车,到三姑手里立刻变了样儿,如同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般耍起了倔脾气。纺车好像在故意戏耍三姑,纺出的棉线不是粗就是细,要不就是断头,锭子一个劲儿旋转,可棉线就是缠不到线穗上……
无数个寒冷的冬日,数不清的漫漫长夜,母亲都是坐在纺车前专心致志地纺线。或许因冬夜漫长,父亲有时也会坐在热炕头上,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给我们念一段小说。炕梢传来母亲嗡嗡的纺线声,炕头传来父亲琅琅的念书声,二人仿佛在演奏一曲交响乐。纺车的嗡嗡声丝毫也不打扰父亲念书,倒像一种特殊动力鼓舞父亲念了一段又一段。
母亲纺线的画面几乎贯穿了我整个童年。无论烈日炎炎的盛夏,还是风雪交加的隆冬,从未间断过。纺车的手柄在母亲手里摇啊摇,不知摇走了多少沧桑岁月,也不知转来了多少人间温馨。
母亲故去后,我经常揣摩母亲究竟摇了多少年纺车?可以回答此问题的人可能只有父亲。记得奶奶说过,母亲未嫁时就会纺线,嫁给父亲不久,我家就买了那架老式纺车。
在母亲的纺车夜以继日地摇转下,在父亲的琅琅念书声中,我和弟弟妹妹不知不觉相继长大,而母亲却依然坚持不懈地摇着纺车。摇啊摇,转呀转,纺车在母亲非凡毅力的摇转之下,我背着书包上学去了,弟弟妹妹们尽情地玩耍去了,父亲也上班去了,唯有母亲依旧按部就班地在纺车前纺线,直到我们举家迁往东北定居时,母亲才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终止了纺线。
母亲纺线的事情虽然已过去半个多世纪,我也由彼时的孩子变成一个年近七旬的老者,那架纺车却深深铭刻在我的记忆里,母亲纺线的情景也常在我的脑海中萦绕。回味她纺线的一幕幕场景时,纺车的旋转声仿佛也在耳畔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