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兴源
王伏玉,我的大学本科同班且同宿舍同学,一个爱情至上的疯癫情圣,一个曾被文艺女神钟情的狂热诗人!
1985至1987,陕西教育学院,那是一个给我和我所有大本同学留下了美梦和憧憬、眼泪和欢笑、“诗和远方”的所在。而王伏玉留给我的印象,则全都与“诗”有关。
记得1986年夏,西北大学一个学生娃拿着他们自编自印的油印本《四人诗选》(选了北岛、江河、舒婷、顾城的诗)到陕西教育学院兜售。那时,这四位诗人尽管声名显赫,市面上却少有他们的诗选公开印行。因此,当这个学生娃小心翼翼地敲开我们的宿舍门,说明来意后,我和伏玉都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我们那时收入有限,一本油印本诗集,占去了我们相当比例的生活费用。而整个中文系,购买此诗集的,只有我们俩。
也是1986年夏,《人民文学》杂志社正在举办诗歌函授,我和他都参加了这一学习过程。不多时,他所提交的作业得到编辑老师的高度评价,并函告他,他的《圣洁的白鸽》一诗,已经入选“增刊”函授版。得到这一信息,他激动得嘴唇哆嗦,两眼发直,仿佛“入定”。这阵势唬住了我,吓得我一直未敢提交作业,白白浪费了那时已属“不菲”的学费。他的另一件令我至今依然记忆犹新的往事,则是他在与陕师大初恋女友分手之后,重又被我们年轻的“外国文学”女老师给“迷住”的旧闻。
我们这些学子,与那些高中毕业之后直接考取大学的幸运儿不同,我们读的是成人本科大学。我们这些同学之间,年龄差别较大。就是我们的老师,也往往有跟我们这些学子们年龄相仿的。而这位“迷倒”了我们的诗人的外国文学女老师,则干脆比王伏玉还要小两岁。诗人王伏玉单相思的“爱情”,因了种种原因无疾而终,我却因为目睹且感受了这一情爱全过程,并参照了我自己的生活与情感经历,写下了长诗《回忆之夜——一个成人大学生和他的年轻的女老师》。我相信,当我今天披露出这段少人知晓的旧闻,我的所有的大本同学都不会感到吃惊。因为大家都知道,王伏玉就是一个天生的“情圣”和“诗人”。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翻读伏玉当年这些情诗,我仿佛重又回到那样一个被诗点燃、为诗狂热、因诗而痴的浪漫岁月。
我对当下的中国诗坛,有这样一个粗浅的印象,那就是,但凡好一点的诗,都是同一个路数,同一种风格,都有一定的模子,亦即超级现代派。而那些不好的诗,却各有各的不好。换言之,甲诗人的诗,跟乙诗人一样;乙诗人的诗,跟丙诗人一样;丙诗人的诗,则跟全国诗人的诗一样。再换言之,当代中国某些诗,完全不妨只印一本诗集,却将全国所有诗人之大名都给署上,看起来,却也无多“违和”。但王伏玉的这些诗作,不仅跟他人判然有别,便是跟他自己,也从不重样。仅以写爱情为例,不仅题材各不相同,写法也各自有别。有初尝禁果时的惊喜与战栗,有两情相悦时的热烈与亢奋,有爱意不定时的犹豫与彷徨,有失恋之后的疼痛与愤怒。这一情形,与他人亦大不同。表现在其诗作中,则时而清新,如朝日之初晞;时而朦胧,如烟雾之锁江;时而雄浑,如山岳之巍立;时而婉约,如小溪之清流。爱有千万变化,诗亦万千气象。
王伏玉,系榆林市府谷县人氏。这地方先是因为生活资源的极度匮乏而生产爱幻想者和诗人,后来则是因为地下资源之极度富有转而主要生产煤炭。伏玉这位曾经牵过缪斯女神之纤手的青年诗人,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也不得不暂且放下一枝生花的妙笔,弄潮于商海。据说他不仅工作顺利,还在工作之余,注册了自家独资的公司,并且颇具规模和成效。可谓如鱼得水,适意人生。
回头再说说他的“爱情与诗歌”。陕师大他的初恋女友之爱,当初另有所属,这事让他颇是失意了一阵子。但苍天不负有情人,几年后,他在另一个路口,又巧遇了另一位或许更胜一筹的爱人,并与爱人一道,完美地达成了他与诗歌的和解与共存。
就他的全部诗作来看,他也不单是写情诗。爱情之外,举凡故乡故土、风俗人情、社会变迁、历史深思,都留下了他之诗笔开垦的犁痕。他说尽管他早已不再写诗了,但30年之后的2018年9月,他的那位当初“情有所属”而后来却终身未嫁的初恋情人,不幸早逝。他为此写下了《永别的人》一诗,算是为故人,也为早年他那痴狂的诗情,献上的一味带泪的祭品。
有了这一节儿,他的深埋心底的诗思似有所动。他说他毕竟还曾是读过“中文系”的,诗歌这事,他迟早还得再拾掇拾掇,弄出一点儿声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