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龙这片神秘的土地上,南行25公里,与渭北的澄城县接壤处有一段长300余公里的春秋战国时期魏国的古长城遗址。历经两千多年的风雨沧桑,魏长城早已不复存在,只留下一些残垣,似乎在倾诉着那段动荡不宁的历史。
在这段长城脚下,有一个古山寨——黄龙县范家桌子社区的张家沟,原名张家寨,也是我生活过的村子。
早在明末清初,地处黄河中下游的河南鄢陵县的张氏家族,族中十几人为逃荒灾,颠沛流落此地。当时村里只有几户人家,为了生计,乡民们靠山吃山,合伙开垦荒坡,居家置业。大家相互合作,共谋发展。多年来的辛勤劳作,终于人丁兴旺,五谷丰登。他们虽然身居偏乡僻壤,生活倒也其乐融融。
山寨人很会生活。每家每户的窑洞都有暗室,一来储藏粮食财物,以度荒年;二来遇到歹人袭扰亦可藏身躲避。邻里之间的暗室相互连通,紧急时可以互相联系。有个灾害年馑,平日里储备充裕的粮油米面就能派上用场。如果外村人赊借粮食,他们也不吝惜。因此,山寨人在周边享有很好的声誉。
随着清军入关,中原局势动荡,这些在大山一隅勤劳耕作的山民们,时常也受到游兵散勇的抢劫骚扰。那时的山寨,周边群山连绵数百里,每年的秋冬季便是野兽的活跃期,村里的家禽牲畜时常受到袭击。
为了抵御匪祸兵患,防止野兽进寨,村民们仿效古人筑长城的样子,在村子四周修起了高两丈八、厚两尺的寨墙,形成天然屏障。寨内分别设有东西两个城门,供人们早出晚归。寨墙的土层夹有苇草,抵挡雨水侵蚀;城门楼皆用青石砌成,门洞造型别致,结实坚固。寨内修有长宽各一丈、高两丈的土炮楼,两门榆木土炮分别指向东西两条大道;一面三丈高的黄色青龙大旗上写着“张家寨”三个大字,直刺蓝天,猎猎飘扬。在这面大旗下,历代寨主率领村民利用传统弓箭土炮多次击退前来掠夺山寨的土匪,保护了山寨自身的安全。每次事件过后,整个过程起因皆详实记录并珍藏于寨内的“妥得我所”(议事厅),就连历代寨主整饬吏治的经过也据实记录在册,以勉后人。
民国十八年,关中大饥荒,庄稼颗粒无收,野菜树皮被吃光,灾民四下逃荒,一时村落萧条,路断人稀;关中刀客韩黑子带一干人马来到黄龙山扎寨,在周边绑票劫舍,祸害百姓。
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夜,风高月黑。子夜时分,匪首韩黑子一伙举着火把,拿着鬼头大刀,把寨子围个水泄不通,疯狂叫喊着砸城门。匪徒来袭,守寨人吹响牛角号,村民们迅速行动起来,手持土铳钢叉、猎枪弓箭,威然守卫在寨内的制高点与匪徒对峙。时值张氏第十二代寨主张福祥走来,他六旬出头,个头高大,头戴礼帽,身穿长袍,拄着文明棍,一副绅士派头。张寨主慢条斯理地招呼墙外人说话。韩黑子双手打恭,提出要100石小麦、50桶菜油帮助弟兄们过冬,否则,杀进寨子,鸡犬不留。寨主不再搭话,大手一挥,寨内骤然弓箭齐发、猎枪齐鸣,匪徒们猝不及防被打倒一片。韩黑子慌忙招呼人马退到寨壕以外,下令堵住寨门,困死这些刁民!
寨子被围半月有余,在老寨主的精心安排下,村民生活仍有条不紊。吃饭有储粮,喝水有水窖。日子过得优哉游哉!韩黑子这边受不了了,匪徒们忍冻挨饿露宿寨墙外,还要提防被猎枪的铁砂击伤,怨言不断,士气低落。恰逢冬至到来,寒风呼啸,天气骤变,大雪铺天盖地下了三天三夜。韩黑子眼看围城无望,只好率众匪悻悻离去。
前后数百余年间,类似的劫寨事件发生过多次,但丝毫没有给山寨人带来灾难。斗转星移,岁月轮回。山寨的老人们一代代离世而去,但山寨人保卫家园、视死如归的意志依然还在!
为保地方平安,民国陕西省政府主席杨虎城将军每年派出保安部队在渭北沿山一带剿灭土匪,打击匪患,山区百姓的生活安全有了基本保障。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勤劳善良的山寨人不断开垦着荒山野岭,耕地面积逐渐扩大,山坡河川种满了五谷杂粮,遇到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寨子的储粮能吃上好几年。直到1948年8月,解放壶梯山战役打响,村民们踊跃支援前线,为西北野战军战士提供了大量的军粮,受到彭德怀的称赞!
历史成为过去。上世纪60年代,寨子的炮楼被红卫兵以“破四旧”的名义拆毁,“妥得我所”遭到破坏,历代藏品被焚烧,寨墙也被无情岁月摧残成废墟,原本的两个城门只留下一个残缺门洞,张家寨随之改名“张家沟”。最早的农户有的回到河南原籍,有的迁居到渭北的澄城县一带,村里只剩杨氏几户人家。
残存的寨墙断壁,被茫茫荒山、苍苍沃野掩盖。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一个百年山寨在历史的尘埃中湮没了,山寨的原貌不复存在,山寨人打土匪、驱豺狼的故事却一直被后人广为传颂!
据说,偶尔有人从外地来寻坟祭奠,当问及过去的事情,他们一脸茫然,只说:“先人在这埋着……”
如今,村子的百十口人家均是新中国成立前夕陆续来自湖北、山东、陕南等地,为了生计,他们依山傍水、环沟而居,蹈行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模式。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由于张家沟地处陕北盆地的南沿,北高南低,光照充足,雨热同季,冷暖适中;且北山南塬地貌,是各类林果的最佳适生区。独特的地理环境为当地村民提供了发展大农业的空间。伴随着农村产业结构的深化调整,核桃、苹果、花椒等农产品布满山川沟坡,农业产值连年递增,农村生活正在发生着质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