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看书或盯电脑时间长了,眼睛胀痛、头脑昏沉时,我都会取出包里携带的石头眼镜戴上,顿觉神清目明、冰爽宜人。
这副石头镜是祖父留给我的念想。他生前对这副眼镜十分珍爱。平时放在前炕边,看书时佩戴,还在镜腿耳挂处系一根细绳,戴时套在头上,防止眼镜滑落。年纪大的人眼睛容易干涩,他有时晚上睡觉也戴着眼镜,据说第二天起来,眼睛不糊,没有眼屎。
一向慷慨大气的他,对这“宝贝”却格外小心。家里如果来了小孩子,他就把眼镜放在一个小笸箩里,并且用轻小的东西掩盖住,然后放在衣柜顶上。可祖父又是菩萨心。由于村里人都知道祖父有石头镜,那些患有眼病的乡亲们经常来和祖父借石头镜。祖父在借出自己的石头镜之前,都要再三叮嘱,要对方一定要保管好石头镜。我和借者都能从他的话语及眼神中感受到他对石头镜的珍视和爱护。所以借者“感恩戴德”,分外小心,眼疾一好,便及时奉还。
记忆中,我家有一深一浅两副石头镜。深色镜片的眼镜,看电视时佩戴为宜;浅色镜片的,看书时戴刚好。有一次,妹妹戴着深色的石头镜看电视,不小心把眼镜掉在地上,一只镜片摔碎了,另一只镜片完好无损。当时,爷爷正好出去了,奶奶和妈妈急忙把残破的眼镜和碎片拾起,用一小块布轻轻包好藏起来。祖父从此再也没有见到那副深色的石头镜。记得祖父几次向祖母要过那副眼镜,祖母骗祖父说,是她的儿子把深色的石头镜拿到单位了。
我知道,这是善意的谎言。
于是,祖父从此只戴那副浅色的石头镜。
我在家里看书时,祖父总是让我戴上石头镜,并叮嘱我看书时要保护好眼睛。他一直说,这副浅色的石头镜比深色的石头镜还要好。有一次,祖父告诉了我这副浅色石头镜的来历。说是有一个穷苦教师,经常得到祖父的接济,心里过意不去,又无以回报,就非要把这副祖传的眼镜送给祖父。祖父不愿夺人所爱,相互推让了好久都没有结果。最后,祖父答应收下眼镜,但前提是必须送给教师一石粮食,如果教师不收粮食,他就不收眼镜,教师只得答应。我听后,更加敬佩祖父的善良、正直和仗义。
至今,祖父去世已经十八年了。三年前,我找了好几家眼镜行,比对过许多水晶镜片,终于把那副深色眼镜修补好了。两个镜片有一点色差,不仔细看,很难分辨出来,也算是为祖父更为自己了了一个小小的心愿吧!想来真是神奇,这清凉剔透的石头镜,是地下赤热的岩浆喷发、冷却、沉积、风化而成,需要上亿年的修炼,是宇宙和时间的产物,是冰火缠绵、风霜考验的结晶。它经过能工巧匠的切割打磨,制成眼镜,又数易其主,饱尝人世沧桑冷暖,才辗转到祖父这里。他将爱意倾注其中,用岁月涵咏。
戴上石头镜,就又想到了祖父与石头镜的故事。心中顿时一片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