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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备战过农年
冯军
知青在犁地(资料图片)
知青在田间地头学习(资料图片)
  1969年末,我们村插队劳累了一年的北京知青,大多回京探亲过年去了。偏僻的陕北西沟门小队,只剩下我一人。我决意在山村过春节。
  因为年末,我刚刚和另外四名知青被公社批准为武装基干民兵,我们向阳沟又是当时的民兵建设重点村。因此,坚守“备战前哨”,义不容辞!
  夜晚,我孤身一人睡在空旷的窑洞,才感到自身责任的重大。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腊月的一天清晨,我就来到冰封的河边参加基建队劳动。下午休息间,公社武装部干部和大队民兵排长来到工地,列队为我们武装基干民兵授枪。在斜射的冬阳下,在萧瑟的西风中,我们持枪宣誓,那阵势,真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感。
  之后,在民兵排长的指导下,我们进行了持枪瞄准和枪械拆卸练习。我们的一番动作,令周围前来观看的后生老汉、婆姨女子羡慕不已。
  训练期间,一天早上,我们还进行了一次“紧急集合”演习。黎明时分,听到川道里炸药包的爆响声后,我背枪冲出村口,在冰封的河边与基建队长会合。列队时,我发现裤脚都湿透了,上边还挂着冰碴。会合后,队长严肃宣布:因备战需要,我们村在大队沟口开挖地道,基干民兵投入施工。
  以后数日,我们进驻大队沟掌,在一片土石峁间,八个班组每天24小时轮流不间断凿洞,开挖地道。
  当时施工条件极为简陋,进洞的时候,我只能举着小煤油灯弯腰前行。施工时,就把油灯放在洞壁上的石坑里照明。常常是镢掏锹铲架子车推,一干就是3个多小时。虽是腊月,我们却汗水淋淋,鼻孔被熏黑。当换班休息走出洞外的时候,一照镜子,真像《卖炭翁》中所言:“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利用开挖地道的间隙,我们又进行了持枪训练。
  训练前,可能因为我是知青,表现较好,带队领导竟然给我换了一挺苏式转盘机枪,真是鸟枪换炮了!我更珍惜这挺机枪,学会操作后,多次在地道口、山路旁练习卧姿、立射。
  近一周的轮换施工后,我又返回山村。那时,已是腊月中旬。村里各家各户开始磨面打豆腐,开始杀猪宰羊,一派过节景象呈现在我的眼前。此时,我有些想家了。
  乡亲们看到我独自一人惆怅失落的样子,待我更像一家人了。河对岸的张德生队长对我说:“你如果觉得一个人孤单,就到我家住,也好帮我当个临时保管。”师傅德荣大叔对我说:“明儿个到我们院子来帮我杀猪,随后吃灌肠。”
  果然,那个暖暖的冬日里,半坡崄畔上,我帮大叔杀了他家自养的大肥猪,下午就吃上新鲜的猪灌肠以及酸菜猪头肉。我又通过县武装部的小干事,买到两瓶当时稀缺的“西凤酒”。年三十晚上,当油灯燃亮暖窑,我在大叔炕桌前吃上热腾腾的年夜饭时,大叔刚会说话的小儿子着急地说:“谁让你吃我家饺子?”我便拿出早已备好的两瓶酒,塞到娃娃怀中说:“好酒换饺子。”小儿子惊得都抱不住。德荣大叔笑着打圆场:“哎,北京娃进了咱家门,就是一家人嘛!大过年的,大家吃好喝好玩好!”
  小儿子这才咯咯地笑出声,乐滋滋地啃起猪蹄。大叔深情地斟满两杯酒,递给我一杯。我不胜酒力,但盛情难却,与大叔击掌碰杯后,一饮而尽。虽然离家千里之遥,但家的感觉却油然而生……
  饭后,我又跟河对岸的几位西安干部与村中的乡亲,在刘卫东窑内开了一小型联欢会。西安干部挺讲究,有准备,拉着二胡唱起秦腔《红灯记》,我即兴拉起张杏清,两人一起唱了一曲《长征组歌》:“雪皑皑,野茫茫,高原寒,炊断粮。红军都是钢铁汉,千锤百炼不怕难……”在高亢的吟唱声中,我不禁想起曾远在永宁山中写护林牌的小建,去孙岔村修路的新明,半月前回家探亲的妹妹及众插友,他们如今正怎样过年呢?想到这里,我唱得更为动情。
  这歌曲虽然无音乐伴奏,却是纯天籁之音!伴着我的歌声,后生们也跟着高吼起来:“风雨侵衣骨更硬,野菜充饥志愈坚。官兵一致同甘苦,革命理想高于天,高——于——天!”天南地北海聊后,已近子夜,按北京风俗,这时候,我们应该开始“守岁”了。
  当年战备紧张,欢乐期间,我和德荣大叔还要“民兵巡逻”一番。走出窑洞,看到满天星光与山间窑窗的点点灯火交相辉映。这里不见京城的鞭炮烟花,有的只是山乡的娃娃们手持烧透的半粗柴棒,挥舞奔跑,火星四溅,呼呼作响。伴着银铃般的欢笑,汇合成天上人间美妙的“银河”。我和大叔肩并肩,就巡逻行进在这千山万壑的夜色里,谈论着插队一年的酸甜苦辣,想象着千里之遥的京城的过年,憧憬着新一年的好光景……
  望着冉冉升起的新年旭日,我不禁咏诵起毛主席的诗篇:“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随后,我把自己在陕北山村过年的经历写信告知远在北京的家人,收到信后,亲人们争相传看。听说老爸看完信,两眼湿润了:“儿子不在身边过年,却变得有出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