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场雪,听说刘江他们几个私自去看一棵树了,我生气了好几天。
其实,这棵树是我率先发现的。有那么一个初冬,我开车到山上乱转。对了,大家知道,我平素没事的时候,总爱开着车到处乱转,去看山看树看阳光。那天,我从志丹附近的一处山路上山,然后沿着狭窄的柏油路开车盘旋而上,不一会儿到了山顶,这时的阳光就耀眼起来。但就在我开着车、沿山顶的小路走着走着时,突然之间,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棵硕大无朋的树。
这棵树长在村头的一片田野里,树干倒不很粗壮,大约两个人可以合抱过来。主树干有一米多高,在其上长出了三枝粗壮的枝,枝上又长出许许多多的枝桠,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枝桠极为细长繁杂,整体分散开来,几乎要垂到地面了。远远望去,像一把巨大的摊开来的中国扇面。
我停了车去看。这是一棵我不认识的树,它的高度大约有20米,树荫足有半个足球场大。正是初冬,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落在层叠的树桠上,将树装扮得有了一层暖意。
我一下子就喜欢上这棵树了!我们在此拍了半天照片,便去找附近的村民,了解这棵树的前世今生。但找了几个人,却没人能说出这棵树的年头,也讲不出这棵树有什么背景或故事。村民只是告诉我,这棵树叫“驼蒿树”。“驼蒿树”是什么树呢?我也不知道。百度了一下,也没查出什么名堂。但从这棵树的叶子看,它应该是五叶枫的一种。五叶枫是北方的一种普通树,是很难成材的。我们平素所见到的五叶枫,或者栽在道路两旁,或者栽在花盆中,都是用来美化环境的。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这棵五叶枫竟然长成了令我感叹的模样。
我喜欢上了这棵树。以后,在春夏秋冬里,或者一人,或者与朋友一起多次去看望这棵树。刘江与薛老师第一次看这棵树也是我领着去的,这也就是我开头生气的原因。可虽说常来这里,看过它春季的碎花,夏季的绿荫,秋季的金黄,冬季的萧条。但每次去了也就只是看看,拍拍照片,围着它感慨一番而已,对于这棵树的其他方面,我至今依然知道得很少。我只知道,它是迄今为止我在陕北见过的最丰茂的一棵树。
时间长了,我就想我为什么会魂不守舍地喜欢这棵树呢?
想来想去,我觉得一是因为它的树种。它只是一棵普通的五叶枫,不是什么名贵的楠木或柏木或松木,只是一棵名不见经传的民间树种。在它的基因里是不存在长成参天大树这样的可能的,它的生长在植物种类里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甚至百度里也只说它的高度在二至四米之间,然而它却长成了一棵你看一眼就怎么也忘不掉的大树。
我喜欢这棵树,二是因为它来自民间。在陕北,那些名贵树种一般生活在庙宇里,有专门的人灌溉浇水,日子自然过得悠闲滋润。甚至在一些出了名的庙宇里,树是有专家伺候的,配方、施肥、滴灌、输液,无微不至,细心呵护,它们能够长得粗壮,丝毫不足为奇。而这棵树,长在田间地头里,长或者不长,长成什么样,是从没人过问的,也没人在意的,多少年来,它应该处于一种自生自灭的状态。然而,它却把自己长成了一处风景,令那些名木相形见绌。
返回来想,这棵树之所以能长成这样,它肯定是乐观积极的。当年,当一粒树籽偶尔撒落在这里,之后,它便靠着顽强的生命力,一天天茁壮生长。它对生活一定不抱怨,不气馁,只是默默忍受着孤独,尽情享受着阳光空气。四季更迭,寒来暑往,把自己从一株稚嫩的小苗长成了铁一般苍黑的树干。同时,它应该也是踏实的,春发荣,夏滋长,秋红叶,冬不凋。把根扎进泥土,不攀比,不张扬,不骄傲,一日复一日地成长。最终不仅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并且也长出了精神,长出了骨子里的傲岸。
你在意也罢,你不在意也罢,它都在那里,以一种不变的姿态迎接着朝夕。
叶茂源于根深。相对于这棵树来说,我及我所有的朋友都只是一个过客,只有它才是永恒的。许多年后,当我们都不再去看它的时候,它依然会以一种不变的姿态,见证人间的喜怒哀乐,见证多少朝代更迭和历史变迁。
风景处处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