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是高原上最炎热的时节,即便偶尔也有几场阵雨光顾,短暂的凉爽之后,酷热便会加倍而至。无奈之下,便心生近游之意。
我对石堡寨的印象,还停留在公路的指示牌上。沿着云岩河一路朝着母亲河的方向前行,车窗外尽是被烈日炙烤之下大口喘气的云状岩石以及岩石上耷拉着身子的灌木和荒草。一个小时左右,我便离开川道上了塬。相对于川道,塬上多少有些细风。好在路并不长,经过几个村庄后,便到达柴村。几株巨大的槐树下有个巨大的涝池,闲暇的人群在涝池旁或是取水,或是闲谈。在他们眼里,石堡寨不过是陪伴了他们祖祖辈辈的一个老邻居。
从涝池边开始,路就变成了土路,但却较宽敞,行驶起来毫无压力。百米之后就出了村,再翻过一个崾岘之后,路就越来越窄。成堆的碎石表明,这条路刚刚经历过一场暴雨的袭击。一路下坡的土路越来崎岖,除了猛然间出现在眼前的碎石堆之外,还有横七竖八深浅不一的水沟,那是黄土大地上特有的烙印。在经历了半个多小时的颠簸后,眼前是一个又直又长的陡坡。下车细致查看后,还是决定在此处停车,选择步行前往,反正地图显示,离目的地也就不到三公里的距离了。
这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但同样也是一个别无选择的决定。三公里的路程足足走了近一个小时。让人稍感欣慰的是,在途中,耳畔便传来了阵阵流水击岸声。踏上地畔,秦晋大峡谷尽收眼底,黄绿相间的大河水看似平静,实则汹涌。放眼远眺,低矮的灌木和并不茂盛的荒草是这里的主角,随着流水声彼此唱和。
远远便望见一块人工修建的平台,那里便是目的地了,我急忙加快脚步。到达后才明白,此处是一个停车场,如果没有之前的那几场暴雨,车辆可以顺利抵达。并不大的停车场上一辆车都没有,只有一个音响孤独地循环播放着防火提醒。再往前几步,便能够远远地看到石堡寨的样子,一个圆形石砌建筑物孤独地站在狭窄的山顶之上,打量着来访者。
最后一段路是最难走的。从车场下来后只有宽约尺余的一条羊肠小道,陡峭的地方有被挖掘过的痕迹,两旁全是张牙舞爪的酸枣刺。盛夏时节,衣衫单薄,尖刺便会毫不留情地直入皮肉,让人猝不及防。下了坡后,是前往对面最狭窄的一段山梁,再往前走便绕到寨子的西侧下方。此时的羊肠小道虽说平坦了不少,但依然寸步难行。我只有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酸枣刺,一边提防脚下随时可能出现的碎石。经过几株生长旺盛的酸枣后,我的股臂之间留下几道血印子。再跨过一个石门,是一段向上爬的陡峭小路,两边的酸枣刺更多。我拨开重重酸枣刺,终于到达了石堡寨的寨门对面,伸直腰杆,喘口粗气,目光所及之处,巍峨险峻,绝壁傲然,整个寨子如同一把刀刃向上的大刀一般傲立在秦晋之间。两侧均是刀削般的石崖,最宽处也不过三尺有余。寨门口长约丈余的一段石阶,一脚踩上去心便提到嗓子眼,不敢朝着大河多看一眼,若是遇见大风天,估计是没人敢以身去试的。
寨门并不大,高约两丈左右,全部用石头堆砌而成。虽然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但依然牢固如初。进入寨门后,炎热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来到石堡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孔门窗早已不见的石窑,窑前有一套保存完整的硙子。看来在那个年代,守卫在这里的将士们完全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石窑背后是一片平整的荒草地,边上是如刀削一般的石崖,就连胆大者恐怕都没胆量近身。也许是很久没有人来这里了,寨子里面没有道路可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荆棘和荒草丛中奋力前行,穿过石窑后的斜坡便到达了寨子最高处。这是一个用石头堆砌起来的圆形高台,矗立在最高处的尖牙状石崖上,与来时的停车场遥相呼应。站在高台上,四周尽收眼底,高低不一的土梁和山峁错落有致,一侧的母亲河奔鸣咆哮,另一侧的云岩河静谧流淌。想必当年戍守于此的人们,也会在某个傍晚或者清晨,与两条河流一起合拍吟唱吧。
返回时似乎要顺畅一些,这大概就是未知和已知的区别吧!但午后的炎热令人疲惫不堪,让人的衣衫湿了干,干了又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到达了来时停车处。此时,烈日正挂在西边的天空中,将所有的炽热全部倾下,眼前的黄土在火热的空气中被晒得变了形。看似时间尚早,其实已经离黄昏不远。等再次到达柴村涝池时,炎热已减少了一半,那些悠闲的人们依然聚集此地,依然或取水、或闲谈。无意间看到,在距离涝池不远处的一个土畔上,有一通文保碑,上书有“节孝牌坊”字样。好奇驱散了我的疲惫,正欲起身问路,一名老者似乎明白了我的来意,随着他的手指,我看到在不远处的几间房舍背后,隐隐约约藏着一个牌坊。
在牌坊建筑中,这个牌坊算不上精美,石柱已有不少裂纹,底部基座青苔遍布,好在上边所书字迹清晰可辨,两侧土墙均已倒塌,院内的几孔石窑门窗紧闭,铁锁都生了锈,不知主人归来后,还能否将锁打开。
离开时,夕阳已经西垂,炎热变成了凉爽。也许,热时火辣奔放,凉时沁人心脾,这是高原上才有的巨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