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03版
发布日期:
收获芝麻
陈国栋
  而今,每当回想起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知青生活总是浮现在我眼前,不少事像演电影一样循环出现。想一想那激情燃烧的时代,这些曾经发生的小插曲,现在看来,虽然可笑但却值得回忆。
  那时候队里的芝麻长势不错,收芝麻那天社员们把芝麻连根收回来,几捆芝麻架在一起立着放到场院上,犹如练兵场上堆放的枪支,队长庞志玉吆喝着,让轻点放不要糟蹋了芝麻。我们把芝麻收回来要晾晒几天,然后一磕打就可以把芝麻与外壳彻底分离出来,颗粒不剩。农村那时主要靠芝麻与小麻子混合压榨出小麻油来食用。看着社员们把芝麻轻放轻架起来的样子,同村知青王德宝(招工到韩城象山矿务局下峪口煤矿调回北京退休)朝着我偷偷地一笑,我还没明白过来咋回事,他就拉着我从窑背上走下来,小声说:“咱们回家带点芝麻也算是不空手啦,而且回到北京还是稀罕物。”我不明就里问他能分多少芝麻,还带回北京去?他冲我一笑,悄声说晚上你就知道了。
  当天晚饭后,皓月当空,犹如白昼。我和王德宝俩人吃罢饭坐在窑里土炕上,用报纸撕成纸条卷着旱烟叶抽起来,我问他又有啥鬼门道啦?他笑着说一会儿把咱俩的塑料床单带上去场院收芝麻去。我说能行吗?他说怎么不行?靠分那点芝麻能有多少,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我一想也对呀,就笑着说好,我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准备回家拿点什么,不能总是空手回家呀。年轻人的瞌睡多,聊着聊着我们就和衣躺到土炕上睡着了。
  睡梦中有人推我,我一睁眼,窑洞里黑洞洞的。靠着照射进来的月光,看见是王德宝在推我,他说醒醒吧,时候差不多啦。我一骨碌爬起来问啥时候了,他说过半夜了,我俩把各自的塑料床单卷起来夹在腋下轻轻地出了窑洞。为防止惊动村里狗叫,我们俩绕小道出村再折返到了场院里。
  秋季的月光把场院照射得犹如白天,一堆一堆架起来的芝麻捆宛如哨兵,齐刷刷地竖立在场院上,好像在等待我们来收编它们。我和王德宝把鞋脱了,光着脚进了场院,在芝麻堆旁,迅速把腋下夹着的塑料床单展开铺在地上。王德宝说轻拿轻放别使劲磕打,每把稍微倒一下就行了,要留一半,这样就可以不被人发现。
  我们各自将芝麻一小捆一小捆地抱过来轻轻一倒,白生生的芝麻粒就随之躺到了我们的塑料床单上了,在月光下是真好看。之后,我们再把芝麻捆按照原样堆放架好。虽然我们干得挺利落的,但心里还是很紧张的,毕竟是做贼嘛,眼见芝麻越来越多,心里的高兴劲儿也就冲淡了害怕的感觉。我们把场院收回来的芝麻倒了一遍,一看真不少,当天见好就收,反正还有几天能收芝麻。随后,我俩将塑料床单兜起来,走到场院边穿鞋“收工”。回到窑里,我们俩高兴极了,把芝麻倒进装米面用的瓦瓮里,大约有小半瓮。
  次日清晨,我俩起来后看到场院边上围着几个人在议论着什么,便走过去听。老乡说,今年这芝麻看着长势不错,但收益不好,大都是半空壳子。我和王德宝佯装不知道咋回事,跑去问队长庞志玉。庞队长说,刚试着倒了几把芝麻看看咋样,没想到今年这芝麻不行,远不如去年。听到这里,我俩没敢再说啥,赶紧回窑里做饭去了。
  当天晚上,我们犹豫再三,不知道是该继续去还是就此罢手。为了回家不空手,最后决定依照头天那样去。经过连续3个夜晚的紧张“作战”,我们那个米面瓦瓮已经满得冒尖了,再也不敢去了。但也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促使我们的盗行败露:后来收回来的芝麻与先前收回来的大不一样,老乡们怀疑起有人偷芝麻。但淳朴的乡亲们没有怀疑到我和王德宝,在他们眼里,我们都是吃饭连锅拔的碎娃娃,啥也不懂。但无形中,我们却让乡亲们互相猜疑造成了隔阂,村里人都感觉有压力。尤其那个年代,一旦被认定谁偷了队里的芝麻,那后果是很严重的。好在小山村的乡亲们将此事深压心里,自认年成不好歉收,各家少分点也就过去了。我们为此侥幸躲过了一劫。回京前,妇女队长帮我们打点行装,把干粮给我们装好,我们喜洋洋地把芝麻顺利地带回了北京。
  多年以后,我因出差从延安去宜川,顺路回村里看望乡亲们,与庞志玉老队长喝酒谝闲传时,老队长笑着说,那年队里芝麻减产的事是你和王德宝干的吧?我一愣,连忙否认。老队长笑着喝了一口酒说:“那年你和王德宝回家拿的啥,以为我不知道吗?都是过去的事啦,村里人都明白。你们也不容易,那么小年纪离开父母,从北京到我们这里受苦,村里人不会跟你们计较的,不就是一把芝麻嘛。”在这么憨厚通情达理的老队长面前,我还能说什么。看着我尴尬的神情,老队长打圆场说:“喝酒吧!能把咱们这里的芝麻带到北京,让你们的父母尝一尝,也是你们的孝心,让北京人知道这陕北的芝麻香也是好事。过去日子苦,现在生活好了,谁还在乎这点芝麻小事?”
  这就是陕北小山村里的普通老百姓的胸怀,这也就是为什么北京知青要眷恋那片挥洒过芳华的热土,为啥要怀念那里父老乡亲的根源所在。在我看来,陕北人民与北京知青在艰苦时期那种源远流长的深情厚谊,必将永葆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