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涝 池
呼延东
陕北涝池    崔元成 摄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陕北黄土高原的每一个村子都会有一个涝池。生活在黄土旱塬的人们,对涝池总是情有独钟。岁月流逝,记忆中的涝池,总会让人魂牵梦绕,难以割舍和忘怀。
  涝池,是那个艰苦的年代旱原人民生活离不开的一部分,它贯穿生活始终,作出不可估量的贡献。
  我的故乡张垚科村位于宜川县北部塬上,毗邻原始森林陈家山。那里塬面宽敞、群山环抱,土地肥沃、环境优美,但当时只有村东头沟底有一股清泉,甘甜清澈的泉水汩汩流淌着,供养着全村几百口人。合作化时期,一家人的生活用水全靠这股泉水,为了不影响在生产队上工干活,乡亲们总是起早摸黑来到这里,村里一早一晚总会看到他们赶着毛驴驮水的身影,非常辛苦。常记得天不明,睡梦中就会听到有人赶着牲畜驮着一对大木桶叮里咣当来回走动的声音。我大说:咱老农民都这样,勤俭的人儿是不睡天明觉的,赶在上工前,水缸是要驮满的。那时候我常想:要是能生活在川道里该多好啊,随便就可以挑一担水回家了,大人们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后来,村上修了涝池。在那个年代,一涝池的水就是一笔财富,方便了乡亲们取水。我们村的涝池位于村子正中间,一棵伫立村头的百年古槐与它日夜为伴,右边是生产队的东场院。涝池呈巨大的圆锥形,上口直径大约四十米余。涝池地势稍低一些,下雨的时候周围的雨水就会源源不断流入池中。涝池两边各有一棵大柳树,与村口那棵老槐树遥相呼应,默默陪伴着这塘池水。小时候,我对水的第一次印象大概就是这涝池了。看到这么大的一池子水,感觉涝池真好真美,有事没事总想去那洗一洗手、撩一撩水。后来长大了,出远门了,看到了沟里的溪水汩汩长流,看到川道的河水蜿蜒不绝,才知道水是流动的,不是静止的。
  夏秋季雨水多的时候,涝池几乎是满的,它犹如一面大大的圆镜子,映照着蓝天白云柳枝,满满的池水经常会招来一些鸟儿悄悄地落在池边喝水。夏天的夜晚,明亮的月光下总有几只小青蛙在涝池边呱呱地歌唱,伴随着夏虫的低吟浅唱声,此情此景让人心旷神怡。地里干活回来的乡亲们总习惯先去涝池洗个头洗把脸洗洗脚,洗去一身的疲惫才回家。总有几个大一点调皮的孩子会在中午偷偷地跳进涝池洗澡。涝池边还少不了几个女人手忙脚乱地洗着衣服,也不停地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地拉着家常,本来平静的涝池水面就会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七十年代,农业现代化建设普及山村,引水上塬工程为人们生活带来了更大便利。各村都实现了简单的农业机械化,极大地方便了日常生活。我们村在涝池旁边不远处用石头做了一个大水池,沟里水泉子旁边安装了抽水机,盖了机房,从沟底到塬里水池边架设了引水钢管。第一次抽水上塬的时候,我记得,几乎全村的人都在水池旁边等待,一股清水注入池中,全村人瞬间沸腾了,像过年一样的高兴……从此,我们村的涝池边也成了村里的活动中心,大槐树下、水池边、涝池边,经常有络绎不绝的人们忙着各自的事情。哪家来了客人,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涝池边一打听就全知道了。涝池边几乎成了村里的信息中心,涝池边真热闹。
  麦收的季节,涝池边是最热闹的时候。天气炎热,收庄稼的、打场碾麦子的,汗流浃背的人们去涝池边洗一洗头,洗洗脚,擦一擦身上的汗,再吃一锅子老旱烟,瞬间困意全无,浑身舒坦。牛群和羊群撒着欢儿到了涝池边,都要美美地喝上一阵儿水,才会在人们的吆喝声中恋恋不舍地离开。
  冬天,涝池水少了,一点点的水也结成了冰,生产队便会安排人力清理涝池的淤泥,清理起来的一层黑泥土会安排人运到地里作肥料。忙碌了一年的涝池干干净净地准备迎接春天的到来……
  如今,塬里建起了更大的钢筋混凝土蓄水池,水管通到每家人的院子里,吃水用水触手可及。昔日的涝池,悄悄地退出了历史舞台,两边的柳树早已经失去了踪影,只有村口那棵斑驳的古槐默默地见证着涝池的繁华过往。
  每次回到村上,我都会围着涝池转一圈,往事仿佛历历在目。涝池是我挥之不去的乡愁,它完成了一个时代的使命,镌刻着小山村的时代变迁,见证了我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