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雪飘,寒冬漫漫,在这寂寥的冬日里,古人最爱煮雪烹茶。你看白居易“融雪煎香茗,调酥煮乳糜”,辛弃疾“细写茶经煮香雪”,苏东坡“梦人以雪水烹小茶团,使美人歌以饮”,郑板桥“寒窗里,烹茶扫雪,一碗读书灯”。
小时候,在我的老家东北山区,一到冬季,几乎家家户户都要煮雪。大雪封山,去挑水要踩着厚厚的积雪蹚出道路,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煮雪化水,便可以解决生活用水。
作家林清玄在《煮雪》中讲了一个极其浪漫的故事。传说在北极的人因为天寒地冻,一开口说话就结成冰雪,对方听不见,只好回家慢慢烤来听。这个故事使我感受到了冬天的极寒,连说话都能冻住,还有心情感受浪漫吗?
记忆里,每到寒冬,一家人都会晚起,唯独母亲要早起生火。经过一夜的寒冷,破旧的老房子已经冻透了,脸盆中的隔夜水甚至都结了冰。母亲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生火,灶膛下的火噼里啪啦,锅里煮着雪。雪化成水并逐渐热起来,屋子也就暖和了,母亲便喊我们起床用热腾腾的雪水洗脸。
吃过早饭,母亲还要去挖雪化水。这时,我便抢过水桶,一趟趟往家拎雪。因为雪很轻,化一锅雪水需要三五桶雪。雪水热起来的时候,母亲开始洗碗洒扫、喂鸡喂鹅。锅内煮上雪水,灶坑吊着水壶,很快,水壶里吱吱作响,父亲便提去冲茶喝了。孩子们在热炕头上玩一阵子,待不住便跑到外面的雪地中玩游戏、打雪仗,直到冻得手脚通红才跑回家。屋内,来串门的邻居大爷大伯围坐一圈,家长里短天南海北地闲聊起来。他们围着炭火盆,伴着茶香袅袅,闲适的冬日时光便轻飘飘地过去了。
倘若天气不太冷,十点多钟,太阳暖起来,父亲喂饱了牛,就会喊上孩子上山去砍柴。到下午两三点,才收工回家。冬天上山是不需要带水的,渴了就在山野里吃雪。用手扒去雪地表层的脏雪,露出下面洁净的雪,抓一把吃进嘴里,冰凉解渴,凉气直入肺腑。新下的雪像棉絮一样软绵绵的,而经过冻化沉积的雪则变成冰晶雪粒,嚼一口像吃冰棒一样咯嘣脆。
雪水也是可以饮用的,在院前的菜园开阔处,精挑远离生活区最纯净的雪,但是煮出来的雪仍然会有土气和杂质。倘若缸里的水见底了,而窗外大雪弥漫,去挑水是非常艰难的,没办法也得喝两日雪水。
煮雪是农村人化雪用水、烧炕取暖的生活需求。那时,一个冬天能把房前大菜园中的雪挖回一半来煮水。现在农村家家户户都安装了自来水和家庭小锅炉,自然没有人再煮雪化水了。
我常常疑惑,古人为什么偏爱煮雪烹茶呢?原来,古人认为雪是上天的恩赐,是凝结天地灵气的至纯无瑕的天赐之水,是上等的水。
“飞雪有声,惟落花间为雅;清茶有味,惟以雪烹为醇”。在古代文人墨客眼中,煮雪烹茶是冬天最风雅的事。当然也不是随便什么雪都能用来烹茶。雪从天而降,未落土地之前是纯洁无瑕的,落在花瓣上那更是平添一份优雅,取花瓣上的雪来煮茶自然是极妙的!《红楼梦》中,妙玉便取落在梅花上的雪煮茶;“闲来松间坐,看煮松上雪。”唐代诗人陆龟蒙却煮松上雪。其实,不论是梅上雪还是松上雪,都沾染着一份自然的幽香。
林徽因说:“冬有冬的来意,寒冷像花,花有花香,冬有回忆一把。”冬季漫漫,往事淡淡。在这四季轮回的季节里,我们在文字里煮雪烹茶度严寒,感受古人的诗情,回味今人的百味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