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要走很多路,我也是。年头久了,走过的很多路也忘却了,可有一条小路却已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上,印在我的脑海里,那就是我插队时走过的一条小路。
这是一条极其普通的小路,这也是我在北教场村插队时走得最多的一条小路,这里曾留下过我无数的足迹和美好的回忆。每当我看到这条熟悉的小路,我的心情就格外激动,我仿佛又回到50年前生活过的那个小山村。看到这山,这水,这草,这木,还有这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就倍感亲切……
那是1969年的下半年,在山上居住的大队书记王明德家有一孔闲置的窑洞,我们三个知青就搬到这孔窑洞中居住。从此我们便与这条小路结下了不解之缘,上工、下工,生产队开会、去县城赶集,都要经过这条小路。
那时,王明德老人是大队书记,他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加上我们三人,一共十口。我们在他家的窑洞中住了将近一年。我们与这家人同吃、同住、同劳动,俨然是一家人,真正做到了“与贫下中农相结合”。王书记的媳子(我们称呼为大妈)负责为我们全家人做饭。当时农村条件很艰苦,老乡的生活都很困难,一日三餐中,大家都是早上吃玉米面馍,喝小米稀饭;中午一顿杂面条,晚饭仍然是玉米面馍,喝小米稀饭。天天如此,一成不变。当时大家都很穷,能填饱肚子就已经很不错了。唯一能改善生活的就是吃点豆腐。做豆腐要自己泡黄豆,磨豆子,点卤。刚做出的豆腐嫩嫩的,白白的,味道好极了。我们拌着吃,炒看吃,做汤吃。多少年过去了,走过那么多地方,也吃过无数次豆腐,可就是觉得哪里的豆腐也没有我们在陕北自己做的豆腐好吃。
麦收时,我们用韭菜和豆腐做馅,用新麦子磨面,包饺子吃。这在当时的陕北是最好的吃食了。在北京,我从未吃过用豆腐做馅的饺子,可在这儿,豆腐馅饺子香极了。韭菜是我们自己种的,豆腐是现做的,面是刚刚磨的,你上哪儿去找这么新鲜的食材?以至我回北京后,时不时就包一顿这种馅的饺子。
我们和王明德一家相处得很好,大妈、大叔把我们当作他们自己的孩子对待。我们也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那时候虽然条件艰苦,我们甚至吃过豆腐渣、麸子和野菜,但我们从没挨过饿。大叔的大女儿芳玲和大儿子茂林和我们岁数相仿,一个在县里上高中,一个上初中,一个星期回来一次。茂林除了上学,家里的很多活都是他干,我就是跟他学会了劈柴。
在这条小路的尽头,有一山泉,水质很好,我们就喝这山泉水。大妈做饭,从不让我们帮忙,每当做一点好吃的,总是先让我们吃。我们和这家人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离别村子42年后,我分别于2012年、2013年和2014年三次回村看望他们,大叔、大妈已经都是80多岁的老人了,但身体很硬朗,精神矍铄。我们曾经居住的院落早已废弃了,山上的人都搬到了山下住进了楼房,可大叔仍在我们曾经住的窑院里种了许多菜,丰收之后,若是吃不完,还拿到市场去卖。
2014年回村,临走的时候,我对大叔说我还会再回来看望他老人家。可是天不遂人愿,大叔于2016年10月突然去世,很是遗憾。回想当初我们来农村的时候,他才38岁。他从合作社起就是我们的大队书记,我们村在县里也一直是个模范村,这和他的领导是分不开的。回想起与他老人家在一起的那些个日日夜夜,真的十分怀念。
他人缘很好,担任大队书记那么多年,乡亲们对他都很尊敬。1970年我们回家探亲,当时洛河上还没有桥,需要蹚水过河。我爱人晕水,是大叔把她背过河的。那一幕至今仍浮现在我的脑海中。2012年、2013年、2014年三次回陕,我几乎天天和他见面,要么我去他居住的小院找他,要么他到我住的宾馆来找我,我们爷俩一聊就是半晌。我每次回京,他都要送我一袋黄豆、一袋小米,我明白这是他让我记住我们曾经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是他在我们知青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我们,又是他把我送进工厂的,如今斯人已去,让我如何不想他!
2013年,我们北京知青集体返队,他把我们邀请到他的家中,像当年一样做了一顿有陕北特色的饭。豆包、炸油糕、玉米面摊黄还有地耳包子,让我们不但大饱眼福,也大饱了口福。
那条小路也见证着我和爱人的爱情,我们相识在陕北插队期间,插队不在一个村。曾多少回,她沿着这条小路上山来找我“约会”,我也在小路的尽头“翘首以盼”,等着她的到来。这条小路记载着我们满满的幸福……
人这一辈子会走过很多路。路走得多了,时间久了,你也许记不清自己都曾走过什么路,走过哪条路。唯有这条小路让我如此牵肠挂肚,如此念念不忘,如此恋恋不舍。每一次回村,我都要沿着这条小路上山,每一次行走在这条小路上,我都会找回曾经的感觉。
难忘这条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