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参加麦收,是十年动乱期间在北京郊区农村。这里是平原,收麦没有任何工具,只能用手拔。没干过农活的我手腕没劲,晒干的麦秆很滑,一不小心,手心就被划破了。娇嫩的手心还被磨出一个个血泡。老乡教我们用头发丝把水泡穿起来,泡里的水流出来好得快。可是第二天还要继续干活,只好用手绢裹起来咬着牙继续拔,血泡又磨破了。
陕北的麦子种在山坡上。到了收割时节,满山遍野金黄一片,这是乡亲们最高兴的时候,所有劳动力都要上山收割。每人拿两件工具——一把镰刀一根背绳。在山上割麦子用镰刀,不至于把手掌磨得稀烂。可山上日头毒,穿长袖衣戴草帽,也抵挡不住烈日的暴晒。最难的是往山下背麦子,这活又苦又危险。
背麦子要借力,用背绳捆好,借山坡倾斜度将其挎在双肩上。由于山路崎岖,没地方放麦捆,而且下面是崖畔,很危险。所以要背着麦子一口气走到场上,中途不能停歇。
知青爱逞能,能背八十斤硬要背一百斤,超负荷地干。第一回背麦子,我一次性背了五捆。会计关东方对我说:“太多了不行,少背一捆吧。”我说“:能行。”东方和我们年龄差不多,有他跟在后面,我们心里就有底气。他帮我扶着我肩上的麦捆使我站起来后,自己也背着麦捆开始往山下走。我越走感觉肩上的麦捆越沉,压得两条腿直打颤。东方在后面鼓励我:“慢点走稳住劲儿,一步一步走实,别往旁边看。”因为往旁边看会头晕。
终于走到山下了,还要走一段平路才能到场上。东方说:“你别急,我先走,还能多背一趟。”他快步先往麦场那边去了。没想到这段平路比山路还难走,我脸憋得发胀,汗像小河一样流淌,心也跳得快蹦出来了。走到一片玉米地旁,我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到了地上,把麦捆从肩膀上卸下来,放到水渠边上。一下轻松了!我深深呼了几口气,舒展了一下麻木的双臂,调整了僵硬的身躯,用袖子擦干汗水,准备再次上路。
可没想到平地往起背麦,没人帮忙根本起不来。于是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在地上来回折腾,还是站不起来。正急得没办法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原来东方见我半天没回来,知道有情况,一路过来,帮我把麦子背回场上。喝了碗凉水,我们又上山背了一趟。
许多年后,我回生产队见到东方。拉话间,提起那次背麦子的事,东方说:“当年,你们那批知青真不容易,吃遍了苦。现在退耕还林,再不用上山背麦了。”
是啊,知青吃的苦,只有同龄的老乡最清楚。他们见证了知青一路走来的艰辛,自己每每回味,也是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