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5月12日,在宜川县寿峰公社王家河村插队的北京知青和男性社员在柿子坡河村刨、运羊圈里的羊粪。
同一天,在宜川县寿峰公社王家河村插队的北京知青,休息了一天。
同一天,在宜川县寿峰公社王家河村插队的男性社员,去黄河边捞鱼。
同一天,在宜川县寿峰公社王家河村的男性社员和插队的北京知青当天的出勤表都记录为“出勤”。
在同一天里,北京知青又是刨粪又是休息,男性社员又是刨粪又是捞鱼,这不是很矛盾吗?还是看看我那一天的日记吧。一九六九年五月十二日于王河村 多云万家墨面没蒿莱,敢有歌吟动地哀;心事浩茫连广字,于无声处听惊雷。
恭录鲁迅诗一首以资自勉。
早去柿子坡河挖粪。刚运完三回,就听远处山上有人喊:“发河了……”原来是黄河发水了!
顿时,村里的汉子们扔下镢头,一个个消失于山后了……捞鱼胜过生产,这是一条定律。“千古不变”的定律。
我们当然也乐得休息一天。
我插队的王家河村离黄河很近。每当黄河因上游下雨造成发水(即发河)时,都会有以黄河鲤鱼为代表的鱼类被冲至岸边浅水处。对于缺少蛋白质的村民而言,这无疑是天赐的盛宴!所以,黄河岸边的村民祖祖辈辈留下个传统:上游下了雨,发河就捞鱼!
传统的力量是无法抗拒的。即便是已经组织起来从事集体生产劳动的新式农民,也绝不会为了刨几篓腥臊羊粪而放弃天赐美食。
于是,就出现了“捞鱼胜过生产”这样一条“千古不变”的定律,出现了北京知青刨粪一天又休息一天,男社员刨粪一天又捞鱼一天的出勤记录。
必须指出的是,日记中“远处山上喊:‘发河了’”的人,肯定不是闲得无聊爬山玩儿的闲汉,十有八九是领受任务观察水情的公社社员。
从理论上讲,抛下集体的羊粪不刨而去为个人捞鱼的行为,与人民公社社员的形象不相符合。但从实际上讲,对我们这个小麦亩产四十几斤的穷村而言,刨一天羊粪所带来的实际收益远非锅里炖着香喷喷的鲤鱼所能比拟。
虽然我在当天的日记里对村里的汉子们扔下镢头去捞鱼的行为表示不满,但当吃着社员给的大鲤鱼的时候,却也由衷地感到快乐。
后来,我曾与公社干部老袁谈起此事。他笑着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川里的村子靠水浇地收成好,可川河里只能捞着小鱼。你们王家河坡地缺水产量低,可挨着黄河能捞上大鲤鱼。你想想,鲤鱼在河里游,谁捞着是谁的。凭什么咱河西(陕西)的不捞,便宜了河东(山西)的?
对于社员捞鱼、我们休息仍算出勤的事儿,老袁也有他的说法:农村不是工厂,抓农时干活可搞不了八小时工作制。你算算,忙起来十几个小时也是常事。所以,捞半天鱼又算甚?
我想了想,觉得老袁说得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