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沉的,搬到新窑有段时间了。由于知青吃饭人员的减少,家里只留下我一人做饭,其他知青上山打柴。
早上,我把缸里的水担足,然后洗菜做饭。虽说到沟里担水要拐上九道弯,需用20多分钟,但我从不畏惧。因为在北京时,我时常给家里担水。爸妈怕担水对我成长不利,就阻止我,但我见爸妈上班辛苦,有空总是偷着担水。所以到农村不久,担水对于我不但不成问题,而且在不长时间里,还学会了换肩的方法。
那天中午我把饭做好,等待上山打柴的知青回来吃饭。可天色越来越暗,最后下起了雨。我赶忙拿着知青的雨具,向山上跑去。
雨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就下成了倾盆大雨。我来到了南坡高处,不知是跑得太急,还是路况湿滑,我停下脚步,喘着粗气。
只听北坡的志芳站在窑前喊:“同学,你干甚去!”
“给知青送雨具。”我答。
“去不得!”“为什么?”“你看沟底……”
我向沟底望去,只见洪水簇拥着,咆哮着,夹杂着枯枝败叶在沟里滚滚向前,从我站立的坡下飞奔而去。
瞬间,它淹没了泉井,淹没了道路,淹没了低洼的田野和菜地。
此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随后,我第一次感到死亡与我的距离是那么近,第一次感知洪水的凶猛。
震惊之余,我感谢着志芳。若没有她的发现和呐喊,我必将与洪水的前锋不期而遇。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难忘的一幕。就是这难忘的一幕,使我不由想起,有多少知青因缺乏基本生活常识而离去。
那还是九十年代。
我认识一位住在北京的王阿姨,她是上海人。王阿姨有两个女儿。1969年,王阿姨的大女儿来到延安插队。就是那年的雨季,她的大女儿和四五个女知青,要过齐腰深的水才能回到家中,于是她们手拉手渡水。
不料走到河的中间,水位越来越高,她们在渡水的时候被水冲散。走在前面的同学过去了,活了下来;而走在后面的她,却被洪水冲走。
事发后,队里四下寻找过这位女知青,遗憾的是没有找到她的踪迹。第二天,当人们在下游发现那位女知青时,她已经是一具伏在大石头上的僵硬尸体。
十九岁,原本是绚丽多彩的年纪,是激情四射的年华。然而这位女知青刚刚步入社会,刚到延安仅仅100多天,就香消玉殒。
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灾难面前是那样无助,那样无奈,那样脆弱和无语。
后来,队里的女知青要做王阿姨的干闺女,但被坚强的王阿姨婉言谢绝。我很理解王阿姨,女儿终究是妈妈身上掉下的肉,这是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
1999年,我再次见到王阿姨,问:“现在您的生活怎样?是否还在想念大女儿?”她说,孩子走了30年了,还好有小女儿陪伴,但依然难忘。
不得不说,我是幸运的。因为当年我在那个危急的时刻,遇到了好人李志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