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散步,出门时忘记加衣,走着走着,渐渐觉得有些寒意。抬眼一望,远处草地上居然有了一层淡淡的霜色,白得醒目,白得随意。原来,马上就要霜降了。于是我忽然想起“秋霜”这个词,此时此地,真是恰到好处。
“秋霜”这两个字,形象毕现,言简意丰,妙不可言。
秋霜,能让人想起宁静而湿润的清晨;秋霜,能让人想起苍老而慈祥的母亲;秋霜,能让人想起高洁而坚韧的品质。秋霜是大地的容颜,秋霜是万物的素装,秋霜是季节转换的符号。从春到秋,秋霜是历经风雨走向成熟的标志,是春播秋收奋斗之后的安稳。“秋霜降者草花落,水摇动者万物作”,自然与人生亦皆如此。
翻看旧书发现,不仅我喜欢“秋霜”,古人也喜欢。
曹丕《大墙上蒿行》诗云:“白如积雪,利若秋霜。”以秋霜喻宝剑,新颖别致。不知什么原因,曹氏父子三人中,曹丕留给后人的印象似乎不太好,说他善谋多诈者有之,说他玩弄权术者有之。这多少有点冤枉。其实曹丕少有才华,喜骑射,好击剑,能文能武,不比他的父亲或兄弟差多少。这是一首劝说隐士出山做官、报效国家的诗,诗中极言宝剑的耀眼和锋利,有寒气、有杀气,更有胆气、有豪气。全诗文意贯通,痛快淋漓,自得之情跃然纸上。
孔融让梨的故事家喻户晓。孔融不仅文采出众,品行更是十分端正。《后汉书·孔融传》中这样评价他:“懔懔焉,皓皓焉,其与琨玉秋霜比质可也。”李贤注曰:“懔懔言劲烈如秋霜也,皓皓言坚贞如白玉也。”后人用琨玉秋霜比喻人品格高尚,态度坚韧。做人就像秋霜一样洁白无瑕,做人就像秋霜一样不染尘埃,那是多么难得难求!除了孔融,还有何人?除了孔融,更有几人?
或许也是某个秋天的清早,这个秋天远在千年前的唐朝。诗人李白独自在池州秋浦河边行走,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此时李白形容枯槁,白发飘飘,宛如一位谪仙人。他愤世嫉俗,满腹忧郁,禁不住仰天长叹,吟诵出“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四句诗。运用“秋霜”这个词,以秋霜喻指白发,这恐怕是最好的例句吧!诗人心中万般忧愁和感慨,我们常人肯定是无法想象的。江南小城池州与我也有缘分,我曾经在这里读过两年书,秋浦河畔也留下我无数的足迹。李白留在池州的是诗歌,我留在池州的是青春年少,是诸多美好感人的故事。如果当年让我写《秋浦歌》,也许是另一番滋味吧!
秋霜惹人爱,秋霜让人愁,爱也罢,愁也罢,自然各有原因。偶读老同学的诗句:“无论在哪里,我们都躲不掉/秋风都会撩动我们的头发/秋风终于找到了我,开始/白发满头。”顿时大悟:原来转眼之间,我们两鬓都已染满了秋霜。秋天深了,岁月长了,在这个微冷的早晨,诸位可别忘了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