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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4月28日
作为治愈性存在的美文
——评方英文散文集《夜行》

  李萍
  关注方英文的小说、散文及书法创作已有十多年,也时常为其朋友圈的奇思与高见点赞或评论。然而,当我翻开最近出版的散文集《夜行》后,仍忍不住感叹、停留、回味和分享,并不由自主地诉诸文字,一吐为快。
  “夜行”在文学创作中是一个容易“撞衫”的选题,已出版问世的同名小说就有好几部。但我以为,作者在40篇散文中以《夜行》这一单篇题目为文集命名,这里的“夜行”则更强调在静谧的场域中进行着作者与自我、与宇宙自然和天地万物的对话,实现人的存在状态毫无遮蔽之感的散文观。“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夜本是黑暗的、寂静的,也因此更加凸显了白昼中被我们忽略的万物生灵的生机与个体思绪的无声流淌,可以说。“夜行”无意间道出了作者渴望从嘈杂的世俗中抽身而出,远离人群,来一场唤醒身心的治愈之旅的创作理想。
  钟爱方英文的散文,很大的原因是其作品带来的愉悦感。这种愉悦和放松,首先来自于散文集《夜行》的体量和视觉感。《夜行》由40篇短小精悍的美文组成,作者无意追求庞大的体量,更专注于内容的选择。收录其中的作品均经作者精挑细选、甄别过滤,适合作为口袋书随时携带。可在书桌前逐字咀嚼、细细品咂,也可在甜点时佐餐,在台灯下怡神。
  “治愈”是现代青年群体中非常流行的一个语汇。一部暖人心脾的电影,一束令人怦然心动的鲜花,一曲空灵曼妙的旋律,都足以给被迫内卷、焦虑感难以驱逐的当代心灵来一个暂时的缓释和按摩。散文集《夜行》的问世,也正好似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一捧清泉、一曲高歌、一樽美酒,抑或是一味沉香。
  散文,又称美文。其与小说、剧本、诗歌等体裁相比,能更为真实地呈现出作者的人格品性、情感取向、创作风格乃至精神气度。因此,打开一本散文集,其实就是与作者的阅历、气场、情感温度、精神高度、生活厚度以及情感的柔韧度对话。可以说,偏好散文文体的读者多少有一些窥探欲,渴望通过一篇篇或记叙、或抒情的文字,去窥探经由作者心灵过滤过的美好的、有价值的事物,获得向上的力量和心灵的慰藉。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夜行》是一部具有治愈力量的美文集。
  具体而言,作为一种治愈性存在的美文,《夜行》的美首先体现在作者对语言的准确性、凝练性与韵律感的追求。由于作者深厚的文学素养以及长期从事报刊编辑工作的原因,其对语言的精确性运用和音韵感的追求无处不在。比如《紫阳腰》中,作者在写紫阳人家的粉墙青瓦和石板房时,“坐落于青坡,半隐于绿峦”“山门掩映,垂瓦叩窗”“恰如次第展开的山水长卷,新颖频出却也可四字概括——山腰人家!”中国古典文学的文脉传承在作品的字里行间熠熠生辉;《奔年过秦岭》中,形容临近年关的客运车中的拥挤,作者说这一切“可谓胡子与青丝纠缠,胳膊蹭大腿叮咣”,极富画面感;《<后花园>中的一首诗》中,写越目窗外之所见,作者云:“正值旭日抬升,雾幕四谢,爽风撩颊,南山在望矣!”只此几句,内心的喜悦和舒适感就跃然纸上。同时,为了达到精确的表达效果,作者十分善用拟声词,巧用比喻和联想,写一把扶手被磨光的椅子,作者说:“坐垫如一颗土豆从山坡上滚下来,皮裂肤翻。”这些看似兴致所至、笔墨使然的无心安排,慢慢品味,忽觉一字一句无不暗藏了作者的巧妙布局、匠心独运。
  其次,这种治愈性的美还体现在极具生活化的人文书写。打开散文集,无论是《夜行》《故园草稿》《奔年过秦岭》《我的教书生涯》中对往事的追忆,还是《办护照》《吃人》《春讯》《雨夜青木川》《好作品费发现》《嘉树》中随处可见的生活场景再现,作者好似一名现实生活中的书记员,被记忆和情感过滤过的生活片段借由生动自然、风趣幽默的笔墨在读者眼前恣意流淌、徐徐展开。而在这些生活化的场景再现与烟火日常背后,渗透着作家仿若出世般的洞悟和对浪漫拔俗的深切向往。
  也正是这种生活化的书写,方英文笔下的文字往往比较随性自由。相比于专业的写作者,他从不正襟危坐,也毫无矫揉造作之感,因此极易与读者拉近距离。其散文是对自我人生的追忆与记录、对一时一地思绪的传达、对四季轮回的生命状态的思考的同时,也让我们被点醒、被触动、被文字的力量所温暖。
  再次,这种作为治愈性存在的美文,其美感还体现在系列叙事散文中由读者的期待遇挫与作品的艺术魅力之间所形成的张弛有度、巧妙舒适的艺术张力。阅读散文集《夜行》,一个明显的感觉就是,每当我们在作者一步一步渲染的故事场景中沉迷、期待甚至一番挣扎和纠结时,作者往往笔锋一转,“意外”收场。我们以为会看到金光闪闪的珍矿奇石,却意外收获了一枚精心雕琢的“绣花针”;使我们在以为要发生一番轰轰烈烈的撕扯与较量的期待中,感受到了人性的光辉和品格的力量;在即将要山穷水尽的提心吊胆中,惊现出一片春意盎然与温馨日常。
  此外,与心灵对话、视万物有灵的生命意识,是散文集散发治愈性之美的又一秘诀。恰如作者所言,“文学,就是打开人性,分享我们自身。”杰出的文学作品,无非具有两点,“一是独特的审美性,二是普遍的人类性。”正是出于对理想文学观念的追求,《夜行》中,作者对众生的关注与和万物的对话交流成为一个亮点。在《春讯》中,作者与脚气对话、向春天问好,“山无云而直白,石无藓而乏味。我就是你身上的云和藓”;在《熊猫意象》《虎》《故园草稿》《夜行》中,作者以同类的姿态揣度老虎、熊猫、白猫、黄猫及黑狗的心理,并赋予它们以性格、语言和声音。这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创作心理以及将万物赋予生命感的悲悯情怀,既传达出作者打开人性、分享自身的澄明与开放,也唤起了我们与万物共情共生的热情与活力。
  (作者系延安大学文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