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广忠
卖粮
五十四年前的腊月,我和同学去洛川纸村插队。
那时,我立身村口极目远望,铺满大地的厚雪虽然像是拖慢了日子的脚步,但春节还是一天天近了。当村里吵吵着要组织秧歌队时,我们知青才知道每年腊月三十晚上,村里都要扭秧歌。先是踩着“嘟嘟”的哨声,在村中央的大槐树下扭几圈,接着就挨家串户到每家的窑院扭两圈。乡亲们说这辞旧迎新的秧歌,是全村一年中最热闹的大事,男女老少都可以踏着步点,扭腰甩臂地疯狂一把。
按照老规矩,每年腊月三十晚上的舞秧歌,队上都要给每个参与者几毛钱的犒劳费。虽说这只是十几二十元钱的事,但却让村支书李振林犯了难。因为他问过管钱的会计,村里账本上只有几元钱的结余。于是他决定从队里的粮房中装几袋谷子、玉米,去公社粮站卖了,把秧歌队的犒劳费换回来。
卖粮的那天,李振林牵着毛驴车,喊上我跟他一块去。
路上的雪经车碾风吹后,冻得瓷实溜滑,驴蹄踏雪的“嗒嗒”声在空旷的原野上显得格外响亮。在离公社粮站不远的时候,李振林忽然吆喝停了毛驴车,嘴里“啧啧”地指给我看。我才发现由于忘了给毛驴披鞍垫,驴背被绳套磨破了,露出一道红红的血印子。正当我想着该怎么办时,却见振林麻利地脱下棉袄垫在了驴背上,自己只穿着一件难挡风寒的粗布衫,又牵着毛驴车向粮站走去。
到了粮站,他赶忙跟收粮员要了个破旧麻袋,叠起来垫在毛驴背上,以换回自己的棉袄穿上。
卖完粮回村的路上,我看着不停打喷嚏的振林,就一直在想:农民爱土地、爱庄稼、爱能犁地能运输的牲口是一种本分。
做面酱
作为知青,我们十几个同学在洛川纸村插队后,或许是想家的缘故,大家都想吃老北京的炸酱面。但公社街上的副食店不卖面酱,所以要吃炸酱面就成了大家的奢望。
隔年的春天,支援陕北知青工作的北京干部来了。派驻我们纸村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干部,叫杨军。由于她和我们年龄相近,所以大家很快就打成了一片,我们男女知青都称呼她杨姐。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杨姐渐渐知道了我们想吃炸酱面。麦收之后的一天,杨姐借在公社开会的机会,请教了驻公社的北京干部郝家祯,带回了做面酱的土方法,并承诺马上就给我们做炸酱面。
事不宜迟,第二天,我们就开始自制做炸酱用的面酱。
我们依照土法蒸了一笼屉糜子面馍,再把馍放在墙头上,使其白天日头晒,夜里接地气。几天后,看到馍的表皮长出一层灰色的菌丝后,我们用布抹净菌丝,再把馍掰碎,用温水泡软,并加些盐粒上锅蒸透。如此这般,面酱就做成了。杨姐说还应放些香料粉,给面酱增加一些香味。但那时我们已经顾不上这么多,就直接油泼辣子炒面酱,吃起炸酱面了。虽然土法做的面酱与北京黄酱色香味相差甚远,但这顿炸酱面真令大家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