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余之文言散文《保安塔记》也,千又三百二十一字,乃志丹县委、县政府之“命题作文”也。
公元二〇一六年四月二日,志丹县委、县政府邀余参会,拟请撰文。三日返延,四日稿成。四月三十日,《延安日报》三版刊载,经市网信办高飞先生,推至新媒体“今日头条”。越四年,网上之阅读转发,居然三千余万次。二〇二〇年五月一日,余酌加润色,复经五月二十四日《延安日报》重载,撤回网上初稿,再度上传。越二年,网上阅读转发,复达一千余万次,与余之文言小说《聊斋续异》也无异矣,均列“热点网文”之属,可称陕西网文之佼佼者也。由是,将《保安塔记》书为楷体长卷,以成志丹县委、县政府勒石之书丹,乃余之“心病”者久矣。岂意终竟其功者,艾君振华也。
嚢者余与振华之初识也,虽互加微信,亦唯点头之交耳。然振华晒于微信朋友圈之法书也,夺目怡神,令余失魄牵魂者再。是故,乃欲闻振华学书之详也。
夫振华之学书也,其路漫漫,其苦则一言难述矣。昔者其父习字有成,振华少即好书,是谓之德绍箕裘,光耀门楣者也。及长,乃由近代而溯及清、明、宋、唐,至晋人之法书,依次临摹,不假筛汰,亦不稍怠惰。至若甲骨、金文及钟鼎爨镬之铭,亦广有涉猎,博采众长,始成振华真、草、隶、篆、行,众体兼备,不专一家之能事耳。
习书之余暇,振华每于历代法书论著,亦穷搜徧览,广予采择。举凡赵壹之《非草书》,蔡邕之《笔论》、《九势》,卫恒之《四体书势》,王羲之之《笔势论十二章》,卫烁(卫夫人)之《笔阵图》,朱和羹之《临池心解》……每有心会,辄彻夜难眠,往复沉思,把笔悬腕而揣摩之,勾划之,运筹之,空临之,如老僧之入定者然。
振华尝叹曰,古人之石刻铜铭、竹牍缣帛,我等平民,能得见者,不过碑版法帖、拓片图册而已,难觅其原物真迹者也。是故,古圣先贤提腕之操、运掌之力、落笔之意、书泻之情,虽略可悬猜一二,而未能深及三昧也。此吾挥笔作书数十年之深恨巨憾也,惜未有解之之药耳。
比年已来,得友人提调,亦得自习书之心传,振华始于众帖之中,乃独攻正楷一体也。盖楷书者,初学似极易为,欲其艺精且深也,则其难也甚矣哉。犹写实之文,看似平易,然欲达托尔斯泰与曹雪芹等大师之境,岂庸常俗辈能至其万一邪?古来楷书名家,多有传世名作可临。然各家之法书,粗览而形相若也,至于结体布局,舔墨运笔,浓淡枯湿,轻重徐疾,意态纷呈,各各而有别也。以故振华乃舍坦途,就险阻,寻古迹,访闻人,从秦汉之章草切入,夜以继日,步步为营,外师造化,中得于心,指掌生茧,手肘多胝,聚墨为池,退笔成冢,卒成今日之正楷形制矣。余尝谓振华君之法书曰:“陕西书法界之佼佼者也!”信如也?谬赞也?抑世之公论耶?嘻!幸有以教我者也!
振华所书之《保安塔记》也,千余字拙文,三十尺长卷,工整小楷,天然法帖,斧凿刀削,笔力遒劲,浑然一体,而一气呵成者也。其书也,如大河之奔腾,浩浩汤汤;亦如群峰之壁立,列岸森森。才见而烟雨迷离,空若无依;复观则草树纵横,威武成雄。铁笔银钩,淡墨浓情;顾盼有致,摇曳生风;今人怀抱,古意葱笼;世外姿态,而寄托遥深也。设若以此长卷市钱耶,则吾即遽然而富家翁也哉!
呜呼!时文(一应不入流之短中长篇小说、散文、诗歌、戏剧等)如朝露,明艳一时而晨曦可摧;经典则如恒星,阴霾虽盛而万古长存。振华楷书之《保安塔记》也,必为长览之真迹、长新之法帖、长存之经典。信无疑、无议,亦无愧者也。
然艺无止境,法亦无穷。以我之目力观之,振华之楷书,故已通圣境矣。而振华则谦之曰,日有所省,月有寸进,期年者,必有一大变法,诚未可知也。倘假余以数年时日,欲我重书此文也,必当另有一番景象在也。
《延安文化》主编傅氏鹏飞兄,有《振华的字》一文,篇短意永,笔力千钧。其于振华之期许也,一篇之中,乃三致意焉。何其循循且谆谆者若此也?
以是余亦拟诗一首以赠之。诗曰——
断墨应似折釵股,下笔却如屋漏痕。
藏锋着力锥画沙,侧趯磔掠见匠心。
肘腕婉转印印泥,悬臂起落是悬针。
危峰坠石放欲收,惊雷掣电奔还矜。
天铸一支铁犁健,老树生处千年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