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天没看见河南的好友上线,给他发了个信息:忙啥呢?那边回复:回老家割麦子呢。朋友发过来一个视频,金黄的麦穗在风中如波浪般翻涌,隔着屏幕仿佛都能闻到麦子的香味。
熟悉的画面,牵引着我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在延安官庄公社高家河插队时热火朝天割麦子的场景。
那时,农村的活儿一茬接着一茬,一年四季不得闲,撂下这件农具,又得拿起那件农具。刚把谷子播种到地里,又迎来了夏收。在农村,随着小满节气的远去,一年中最为繁忙的日子也将到来。正如白居易在《观刈麦》中所言“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为了能在雨季到来之前保证小麦归仓,全队社员都把镰刀磨得锋利,就连学校都放了忙假,让学生娃娃回队里帮忙收麦子,真可谓争分夺秒。
记得“开镰”那天,队长早早就在硷畔上边走边喊:“每家留下一个人做饭,其余的人都去割麦。”听到喊声我一骨碌爬起来,戴上草帽,脖子搭了一条毛巾,拿上镰刀和绳子跟着社员们往山上的麦地走,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到麦地。站在塬上放眼望去,蔚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金灿灿的麦田一眼望不到边,麦田里蜂蝶翩翩起舞,美得让人陶醉。
正看得出神,就听队长说:“一人割两垄,因为知青没干过,派两个社员一左一右带着割。”我学社员的样子把绳子系在腰上,握好镰刀跃跃欲试。
话语间队长唰唰地开了条道,用麦秸挽了个“腰子”铺在地上,把刚割下的麦子放在上边,后面人跟着将麦子放到一起,最后面的人负责把地上的麦子绑成一捆一捆的。
开始我还能跟上节奏,不一会儿,腰也酸了、腿也疼了,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渐渐就掉队了。左边社员扬声喊我:“加油,咱俩相跟上。”右边社员说:“你慢慢往前去。”意思是让我往前走,剩下的他帮我拾掇。就这样,左边帮我割两下,右边帮我割两下,我才勉强跟上大部队,好不容易割到了地头,我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感觉累坏了。
中午饭送来了,大家都聚在一块吃饭,吃完饭喘口气,队长首先站起来准备继续割麦子,大家也都扎进了麦地。经过老乡和社员的帮助,我逐渐掌握了割麦子的要领,右手攥紧镰刀,左手抓麦,镰刀贴紧地面,用力一下一下地割,麦茬要整齐。就这样,我们终于割完了这块地。收工后,只见社员们解下系在腰间的绳子铺在地上,往上抱麦捆,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正疑惑我应该抱多少捆才能背动的时候,队长走过来给我抱了十二捆,让我今天先背这些试试,看情况明天再加或减。
队长帮我捆好麦子,我蹲下把胳膊塞进绳子里,他在身后帮我扶了一把,我整个人连同背上小山一样的麦捆一起站起来,麦捆上的绳子如同两根铁丝,只往肩膀的肉里勒。
我们插队的生产队在沟里,麦地大多都在半山上,山路窄且陡,架子车无法通行,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绳子背,所以往场上背麦子是非常辛苦的。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背着小山似的麦子,我们像负重的蜗牛一步一步慢慢前行。刚六月初已经酷热难耐,没走几步路就汗流浃背,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脖子往下淌,只能用毛巾不停地抹擦。山路弯弯看不到头,光秃秃的山也没有阴凉处歇脚,原地站着休息一会儿后,一咬牙继续往前走。终于看到了场院,大家放下麦捆,每个人衣服都湿了大半,能拧出水来。
可能是累了,回到窑洞里吃完饭,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记得做了个梦,梦见大家蒸了一锅纯麦面馒头,我们围着灶台,唱着自创的歌曲:
红梅花儿开在我家的锅台上,
锅里蒸的馒头大又香,
想吃馒头又怕烫,我只好坐在锅台上唱着歌等着馒头凉……
新麦子下来后,就要开始分麦子了。老大爷叼着烟袋笑眯眯地看着大家分麦子,婆姨们到饲养室借毛驴磨面,娃娃们嚷着要吃白馍,我们知青灶也蒸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白面馍馍,整个村子像过年一样热闹。
后来,我招工离开了延安离开了生产队。如今五十多年过去了,田野里麦浪滚滚的美景,割麦时汗滴入土、背麦时绳子勒进肉里的辛苦,以及老乡身上吃苦耐劳、坚毅刚强的美好品质,都让我记忆犹新。闲暇时,我经常把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讲给孩子们听,告诫他们,劳动果实来之不易,无论现在的生活多么富裕,一定要记住“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尊重农民、珍惜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