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仲荷
“世界什么问题最大,吃饭问题最大。”这句话,是1919年毛泽东在《湘江评论》创刊宣言中就明确指出的。民以食为天,此言自古不虚。知青们也是深有感触。
那时,不要说贫困地区,就是粮食情况相对较好的地区,吃饭问题也是困扰知青思绪的头等大事。因为即使在食能果腹的条件下,大家也心存改善伙食和增加营养的想法。而这种如今几乎人人皆可满足的想法,在当时却可望而不可即,需要通过自己超乎一般的灵感和创造才能实现。关于这方面的趣闻轶事,在我脑海中还保存着许多鲜活的记忆。而吃猪肉,无异于天天过大年。
1970年初春的一天下午,我从公社办事回来,一进村就听老乡说知青们正在杀猪,让我快回去看看。我听后惊诧不已,未及细问就飞步走进了我们居住的院落。只见院中架着一口大锅,锅中热气蒸腾,锅底余火未烬,枣树上倒挂着一头已被去掉头蹄,正待开膛破肚的肥猪。这头猪还真不小,看上去有百十来斤,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漂白的肉色在余晖中泛泛发光。我心里不禁想,还挺专业,一定是马三的杰作。
说起马三,还真是个能人。他胆大心细,兴趣广泛,有意无意地学会了不少技艺,似乎对什么都略知一二,难怪许多人都说他是“万事通”。与他相处久了,大家凡事都相信他的经验和判断。有这样一个现成的生活顾问,确实是我们知青的幸事。知青们见到我更是兴奋,不等我问即七嘴八舌地告诉我那头猪是他们花十块钱买的。马三见我面有疑色,便细说了事情始末。原来这是一家农户的病猪,因突发疾病医治无效已奄奄一息,主家按惯例正准备掩埋却被这伙知青撞见,便花十块钱买了回来。按说知青们都学过生理卫生知识,为何会有如此大胆而果断的举动呢?难道他们真的不怕食物中毒?只因为马三拍的扳,故而大家深信不疑。当然,还有久违肉香的诱惑。
我凭着自己的常识审视了一下肉色,还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马三趁机说:“病毒主要在内脏和血液中,这是头活猪又放了血,只要不吃内脏保险没问题。”他是行家,理由又这样充分,我自然无力反驳,更难以面对大家期盼的目光。再说,我心情不也和他们一样吗?于是停止了争论,开始和大家探讨如何享受这块“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记得当日晚饭,马三就下厨做了一盆北京风味的土豆烧猪肉。这个菜烧得特别好,土豆金黄,肉色红亮,浓香四溢,酥软适口。一开始,大家还谨慎地小口品味,随即就开始大口吞咽,边吃边不住地喊,真捧!马三吃得面泛红光,细眯着眼睛得意地说:“怎么样?怎么样?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吧!”他建议将剩下的猪肉妥善保存,不能一下吃光,要细水长流。大家也表示认同。当夜,在马三的指导下,大家一齐动手,对剩余的猪肉进行了仔细处理,一部分放到凉窑里冷藏起来,一部分切成长条腌起来,猪头、猪蹄、猪肘子则酱好备用。
此后,约月余时间内,我们日日享受着食肉的快乐。马三也尽展了他的高超厨艺,京酱肉丝、葱爆肉片、红烧狮子头等做得非常正宗,大家吃得很开心,好像天天过着大年。在自己享受的同时,我们也请来串门的知青们品尝,他们喜出望外,说我们的生活水平超出了当时的北京。我们心里都清楚,此说法并不夸张。因为当时北京吃肉也很困难,每人每月只凭票供应半斤,哪舍得用于如此讲究的吃法呢?老乡们品尝后也赞叹不已,并向马三请教具体做法,说以后自家杀了猪也试试这样做。
随着猪肉日渐减少,不少老乡说我们比来时白了,胖了!我们互相审视,发现确实如此。我们明白,是那些猪肉在我们青春勃发的肌体中产生了作用。但大家心照不宣,只归因于当地的水土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