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在黄龙县积极分子代表大会闭幕后的次日,晨曦微露,细雨如丝,乱石滩大队的参会人员踏上了归途。八十里山路蜿蜒,大岭横亘其间,原始森林广袤,人迹罕见,道路崎岖却也风光无限。
同行者中,除大队长、社员外,还有四名知青,包括我、刘金荣及两名男生。行进间,我们决定提速先行,队长的呼唤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于山林间。
行进至一处糜子生长的岔路口,我们面临抉择。一名男生忆起曾留意到路边三棵糜子并肩而生,遂以此为标记。然而,这并不罕见的景象却误导了我们,使我们渐行渐远。
雨势渐猛,大岭更显清新脱俗。山路两旁,树木与灌木交织,野花竞放,青藤缠绕,小溪潺潺,野梨诱人,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芬芳。我们沉醉于大自然的怀抱,感叹其壮丽与温柔,体会着人生的浪漫与惬意。
大岭上,天象奇观,山脚雨声潺潺,山腰冰凌纷飞,山顶雪花飘飘。偶遇一棵大李子树。紫红李子落满一地,红白相间,我们兴奋采摘,忘却疲惫,边吃边往军用挎包里装,准备给同学们带回去。可越走越累,李子被率先丢弃。
翻越大岭后,雨停了,我们饥寒交迫。深山之中,初见一户人家,简陋而原始,大人小孩头发蓬乱,见我们如见怪物,逃回屋内。我们困惑不解,猜想他们或许未曾见过雨衣,或许对山外来客心存畏惧。
历经六七个小时的跋涉,我们终于抵达一个较大的村落,似曾相识,心生欢喜。走进一家湿漉漉的院子,主人热情相迎,请我们进屋、脱鞋、上炕,然后端来炭火,让我们烤干湿衣服,品尝了玉米粥、玉米馍、酸菜和红枣。主人的孩子好奇地看着我们伸手欲拿红枣,却被父亲喝止。在当时的陕北,红枣可是稀罕物件,没有贵客是见不到的,我们深感陕北老乡的憨厚与淳朴。
然而,谈话中才知道我们走错了路,“你们咋走到这道川里来了?还隔着一道梁呢。”心情顿时沉重。当机立断,返回岔路口。幸运的是,我们在那里稍作休息,填饱了肚子,还烤干了被雨水打湿的衣服。
天黑如墨,树林怪声不断,我们紧跟手电筒的微光,急匆匆前行。刘金荣和男生们较为镇定,不时地鼓励我们:“前面快到了!”
那个年代,生活环境相对安宁,而我们正值十七八岁的青春年华,满怀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一路疾驰,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抵达了岔路口。望见另一条小路上,社员们在泥泞中留下的深深的足迹,我们心里顿时踏实多了,于是,我们沿着这些脚印,重新踏上归家的路途。
一条河横亘眼前,我们心生喜悦,知道离家已近。然而,木桥被水淹没,我们相互搀扶,勇敢堂过齐腰深的河水。山区的夜黑如漆,我们仍在前行。
终于,我们看到了火把的光亮,大队部到了!我们激动不已,加快脚步,与等待我们的队干部、社员和知青紧紧相拥,他们紧握我们的手,传递着温暖与关怀。得知队长因担心我们而焦急等待,甚至落泪,我们更加感动。
后来,有人告诉我们,县里开会的人返回后,发现我们不在,队长立刻焦急起来。由于天色已晚且仍未收到我们的消息,他再也坐不住了,紧急召集队干部商讨对策。他们用有线广播,沿途通知各生产队一旦发现我们的足迹就立即收留。然而,长时间没有我们的确切消息,队长显得沮丧至极,他坐在地上,拍着大腿,难掩悲伤,生怕我们遭遇野兽袭击。有人传来我们已安全返回的消息,他才来了精神,猛地从地上跃起,尽管裤子上沾满了泥土,也顾不得了。他立刻吩咐人去家里取来几个馍,准备给我们充饥。
此次经历于我而言是一次惊险的旅行,一次锻炼,一次有趣的回忆。随着时间的推移,每当忆起迷路这件事,最主要的是感动。为那家素不相识却真心帮助我们的人而感动,为乱石滩队干部、社员午夜等待我们而感动,为大队长的真情流露而感动。
那道川、那家人的名字,我已忘却,但大岭上陕北乡亲的善良、憨厚、淳朴和对知青的厚爱,却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