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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2月09日
油馍馍
闫伟东
  小时候,一进腊月,父母就开始做年茶饭,油馍馍属于年茶饭的一种。做油馍馍要用软黄米,普通话叫糯米,陕北俗语叫酒谷米。由于产量低,为了保证口粮,那时每家都会种一点儿,专供做年茶饭用。
  “快炸油馍馍了吗?二娃家已经吃上了?”过了腊八,我们兄妹六个整天粘在母亲身后催问。母亲不厌其烦地说:“看你们嘴馋的,快了。”
  做油馍馍程序多,过程长。母亲将两斗软黄米倒进大盆,用清水淘洗几遍,然后在水里泡一天。其间,母亲像外出觅食归来的老燕,我们兄妹六个像等待喂养的小燕,眼巴巴地围着母亲转。母亲喊:“舀水来!”我们兄妹抢着给母亲舀水。母亲说:“把铲子拿来!”我们又奔跑着给母亲拿铲子。母亲看着我们殷勤的样子说:“看娃娃们想吃油馍馍想成甚了。”
  最苦最累的活儿是将泡好的软黄米在石磨上磨成粉。清晨,驴子蒙着眼拉着磨扇转,母亲裹着头巾,一手揣在胸前袄子里,一手拿着笤帚把磨盘上的面粉往拢扫一下,手冷了就在石磨旁的火堆上烤一下。父亲用毛巾包着头和脸,不停地把软黄米送到石磨,把磨好的粉端回家里。我们兄妹则围在火堆旁,一边烤火,一边看着父母干活。母亲呵斥:“回家里等着,冻坏你们哩,生吃不成。”在父母的驱赶下,我们才依依不舍地回家了。
  我们家半夜开始炸油馍馍。母亲把发酵好的软黄米在案板上揉搓后切成均匀小块,再团成圆形用手掌按成饼状,在中间戳一个圆孔,像麻钱一样。顺着锅边放入,“滋啦”一声,油馍馍沉入锅底,在翻滚跳跃的油花中又泛起来,不一会儿就炸好了。
  第一个油馍馍炸出来,烫得父亲在手上倒来倒去,稍微凉一点儿就快速塞进了嘴里。母亲看着父亲的馋样,气恼地骂:“你不能等一阵再吃?看不见娃娃们等着了。”父亲赶忙将油馍馍咽进肚里,说:“我先尝一下熟了没有。”第二个油馍馍炸出来,父亲递给了母亲,母亲烫得也在手里倒来倒去,吸溜吸溜吹了几口气后迫不及待地咬进嘴里。父亲开玩笑说:“让先给娃娃吃,你自己先吃了,还说我哩。”母亲说:“我尝一下面揉匀了没有。”第三个油馍馍终于轮到我们兄妹了,母亲将其掰成六块递给我们,吃起来实在是香。
  平时,油馍馍是分着吃的。每人每天三到五个,兄妹中有没吃尽兴的,就在别人碗里抢,为此父母整天劝架。只有年夜饭,油馍馍才不限量放开吃。
  如今,随着市场经济兴起与繁荣,许多地方风味餐馆将油馍馍、黄米馍馍、油糕、米酒作为名优小吃,日常供给顾客。油馍馍不再是过年特有的食物。
  又是春节前夕,我回农村老家过年。因为母亲过世多年,兄妹六人也都离开了老家,只剩老父亲一人住在农村老宅。该买点什么年货呢?琢磨了半天,考虑到家里已经多年不做年茶饭,决定买点儿油馍馍。
  回去后,父亲打开袋子看了又看,高兴地说:“好油馍馍,等娃娃们回来分开,一人一份,要分均匀,可不敢偏向着谁。”随即又感叹:“你妈一辈子没有饱饱吃过一顿油馍馍。你上坟的时候多拿上些,让她好好吃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