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宜川,我总要去仕望河畔走走,看一条河亘古不变地流动,看两岸居民日新月异的变化,看迎面走过的人们脸上洋溢着的灿烂微笑。
仕望河从古至今,流过碧绿的庄稼地,流过鳞次栉比的高楼,永不停歇地流淌着。关于它凄美的故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传说早年间,壶口岸边的何员外有七个儿子,六个儿子进京赴考,个个中举,最小的老七,何员外也期盼他能在仕途上有一番成就,因而为其取名仕望。可这个小儿子死活不肯读书,只喜欢种地,何员外无奈惩罚他在遍地都是石头的孟门山上种花椒树。一天,正当仕望在孟门山上挖坑种花椒树的时候,看到一只老鹰叼了一条小蛇从头顶飞过,他用镢头打伤老鹰救下了小蛇,原来小蛇是龙王的七女儿。小龙女对仕望说:“你只这样挖不行,孟门乃神石,非得用圣水方可种出花椒,我这就去龙宫偷取圣水给你。”有了圣水,花椒很快发芽、长大,郁郁葱葱布满了孟门山,开出了黄绿色的花朵。正当仕望和小龙女幸福地看着花椒一天天成熟的时候,王母娘娘浇蟠桃园发现龙宫的圣水宝瓶被盗。于是,派千里眼查寻,可怜的小龙女逃过了老鹰的劫难,又被天兵天将抓去关押在了黑子沟顶的赤良村后崖之下。仕望追到石崖下,泪如泉涌,不肯离去,直至命尽,化作一条河流顺川而下,此河便被人们称之为仕望河。
仕望河的水依然透彻、悠长,水底的石头、水草清晰可见。我长久地徘徊在上学时女孩子常常来河边洗衣服的地方,用目光搜寻当年那块硕大的石头,那块石头真大,每逢周末,女孩们抱了衣服从学校操场后墙门洞里走出来,一眼就能瞧见它。石头是大自然赐予她们的搓衣板,坐在上面洗衣服,把脚伸进水里,水从脚丫上缓缓流过,清清凉凉,惬意极了。
衣服洗干净了,晾在河岸边的草地上,像五颜六色盛开的花朵。等衣服晾干的间隙,女孩坐在石头上看书,四周静悄悄的,偶尔有戴了旧草帽,扛着锄头的庄稼人,卷起裤腿从河里趟过去。河右岸一大片一大片绿油油的庄稼,一眼望不到尽头。近处,一小块一小块的菜园里,黄瓜、辣椒、茄子、西红柿,顶着黄的、白的、紫的小花朵,在微风中摇曳,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远处,白云在天空悠悠地飘,眼瞅着从凤翅山飘到了七郎山,又飘上了虎头山顶。
当年的那块大石头已不知去向,映入眼目的是一座便民步行桥,桥头题刻“虎头夜月桥”给钢筋水泥的桥身平添了些许诗意的浪漫。我站在桥上,低头看流水,水流着流着似乎静止了。我又抬头看两岸的风景,看着看着恍惚站在了时光的快艇上。那碧绿的望不到边的庄稼地;那清瘦的砖窑瓦房的校园;那河边浣衣的青春少女。它们像我生命中的一道风景,一晃而过,渐行渐远。接踵而来的是一栋又一栋的高楼,像破土而出的竹笋,几年的光景,竹林一般成片成片地生长起来了。石沟坪广场吹笛子、吹唢呐、弹电子琴的老年人乐队,口袋公园嬉笑的孩子们,打破了仕望河以往的宁静,日子在不经意间突然就喧闹了起来。
新的事物总是在不断代替旧事物,但总有一些旧事物会被遗漏,承载着过往的烟云。在林立的新建筑群中,我看到“小北门”还在,门上的铁锁锈迹斑斑,两边城墙已不存在。它像一位迟暮的老人,没有依靠的独立着,虽然门洞上的蒿草旺盛,还是让人担心,会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不见。七郎山上的城墙依稀可辨,寻着这些踪迹,宜川旧城廓隐约显现。查史料,旧城廓为:南跨七郎山,东西北三面距西南二川两河边围起,形成东西窄、南北宽之长方形城池。东南西北开四个门,偏东北开一门,俗称“小北门”。原正北城门从未开启过,据说:“北门若开,就要死县长。”望着那虽生锈仍紧紧锁着的铁锁,我不禁心生感叹:“北门未开,当年的县长又何在!”
我想不管是当年的县长还是百姓,他们住在高高的城墙之内,坚守着城门,一定不曾想到这座城池会有一天延伸到城墙之外。就像我当年坐在仕望河畔一样,不会想到这里会修起一座桥,桥的另一边碧绿的庄稼地会广厦林立,万象升腾。同样,当年的何员外必定也一样没有想到,一座小小的城池会演变成这般繁花似锦的模样。如今,仕望河守着一座欣欣向荣的城,何员外应该不再强求儿子追求什么功名利禄了吧。
一条河,一座城,世世代代,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