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西瓜喽,又香又甜的大西瓜……”小时候,只要一听见沟底传来换西瓜的叫喊声,我撒开脚丫就往大路上跑,头一个冲到西瓜摊前,守在那里,生怕换西瓜的往后村去了。
沟底的那条大土路是我们这道沟里所有村子去县城的必经之路,路边有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柳树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山里干活回来的男女老少通常要在树荫下歇歇脚再回家。换西瓜的大叔会挑位置,他把驴拉车停在最大的一片树荫下,一股劲叫喊着。听到叫喊声的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跑向西瓜摊。我们围着换西瓜的大叔和他的架子车,眼睛滴溜溜地瞅着架子车上的西瓜,胆子大的还不由得伸手摸摸,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换西瓜的大叔是川道村子的老乡,十里八村的都有熟人,到哪个村子在哪里摆摊他轻车熟路。大叔在树荫下扇着草帽,边等回来歇晌午的人,边怂恿孩子们赶紧回去跟大人要麦子来换西瓜。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陕北,农村的口粮勉强能自给自足,遇到天年不好的时候,人口多的家户往往还要拿粗粮来添补,能有余粮的不多。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养猪养鸡,卖鸡蛋、卖猪的钱要留着家里买盐、买洋火、买煤油,还要供孩子上学。卖西瓜的大叔知道大家手里没有闲钱,每年夏天来卖西瓜时就直接拿粮食换。小麦在那个年代就像是通用货币,什么都能换,比如西瓜、苹果、白糖等等。一斤小麦能换两三斤西瓜,西瓜过秤后多个一半斤的也就成交了。晌午时分,树荫下的人越聚越多,“应森”叔叔和“侯娃”二哥最会跟人打交道,三言两句就和换西瓜的聊得热乎,一番讨价还价后,就回去拿小麦了。不一会儿,他们家的小小和延雄就屁颠屁颠地跟在两个抱西瓜的大人后面兴高采烈地回去了,走几步还不忘回头给我们几个小伙伴炫耀。我焦急地等着出山回来的父亲,远远望见父亲过来了,赶紧奔到跟前告诉他村里来了换西瓜的。看着我心急的样子,疲惫的父亲加快了步伐。等我跟着父亲再次来到柳树底下时,前沟里住的几户已经回去了,后沟里的人也三三两两聚了过来。这个时候大叔吆喝地更起劲了,生怕人家听不见。从我记事起,父母从没有因为家里的困难让我们姊妹三个眼馋别的孩子,每天都比别人出山早归来迟,他们的勤劳也影响了我们的一生。
酷暑难耐的三伏天,能吃上一颗凉爽的西瓜是最幸福的事了。换回来的西瓜,父亲总要一块一块地尽量切均匀,给奶奶、姐姐、妹妹和我平均分开,他和母亲吃剩下的边边角角。姐姐和妹妹下嘴快,三下五除二就把分给她们的吃完了,然后就开始惦记我的那一份。经不住她俩的软磨硬泡,我只好忍痛割爱把自己的再给她俩分一点,看着快急哭的我,父亲和母亲一边笑一边逗我,下次吃时不敢再品咂了。母亲勤快也会做饭,吃完的西瓜皮舍不得扔,用刀削去外面那层硬皮,中间白色部分切成片跟辣椒拌着炒,至今都记得那个酸酸辣辣的味道。有一次换西瓜的来了父亲没去,我拿着母亲舀的两碗小麦,高兴地跑到瓜摊前,过了称抱了西瓜往回走,上坡的时候脚底踩了石子一滑,摔了个人仰马翻,西瓜脱手而出骨碌碌滚到了沟底。我哪还顾得上摔疼了没,一骨碌爬起来撵寻西瓜。西瓜打得稀巴烂,我急地号啕大哭。父亲心疼我,拿来些麦子又换了一颗,我这才不哭了。换回来的西瓜我们舍不得一次吃完,父亲会把剩下的半个放在家里水缸的角落并盖上干净的笼屉布,等第二天父母出山回来我们吃的时候依然新鲜爽口。记得有一年,遇上风调雨顺的好天年,我家种的各种粮食难得丰收,父亲总算“阔绰”了一次,用家里的余粮多换了几颗大西瓜,还骑着自行车给远在二三十里外的外公送了两颗。
如今,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科技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方式和居住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新鲜的瓜果蔬菜一年四季随时可以吃到。可当年换西瓜的情景却依然在我的记忆中闪现,那西瓜是那样的甜,那样的让人回味无穷,留给我温馨而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