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 克
1934年,中央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屡战不利,被优势之敌压迫到闽赣边境。打破第五次“围剿”的希望不大了。湘赣苏区在六月以后,也没有这种希望了。在这种情况下,苏区如何坚持?红军如何行动?大家都在思索着。
1934年7月23日,中革军委给湘赣省委来电指示:“中央书记处及军委决定六军团离开现在的湘赣苏区,转移到湖南中部去发展扩大游击战争及创立新的苏区。”电报还明确地讲了撤出湘赣的理由:在粉碎敌人五次“围剿”中,敌人正在加紧对湘赣苏区封锁与包围,特别是加强其西边的封锁,企图阻止我们的力量向西发展。“在这种情况下,六军团继续在现在地区,将有被敌人层层封锁和紧缩包围之危险,这就使保全红军有生力量及捍卫苏区基本任务都发生困难。”
来电还阐述了军委这一决定的目的,指出:红六军团去湖南中部积极行动,将迫使湘敌不得不进行战场上和战略上的重新部署,破坏其逐渐紧缩中央苏区的计划,以辅助中央苏区之作战;这一行动,还能最大限度地保存红六军团有生力量,并在创建新的苏区的斗争中,“确立与二军团的可靠的联系,以造成江西、四川西苏区联结的前提”。电报并对红六军团向湖南发展的路线、地域和行动作了具体规定:“六军团由黄坳、上下七地域的敌人工事守备的薄弱部或其以南,转移到桂东地域。在转移中第二步应转移到新田、祁阳、零陵地域去发展游击战争和创立苏区的根据地”“以后则向新化、溆浦向北与红二军团取得联系”。电报还就这次行动的组织领导作了规定:“弼时同志及部分的党政干部应准备随军行动,弼时即为中央代表,并与萧克、王震三人组织六军团的军政委员会,弼时为主席。”
在这个长电中,中革军委对中央红军的意图没说明。一天,弼时同志对我说,中央红军可能要向西,到湖南方面去。这几句话,对我既有震动又有启示。我早就听说过弼时的一段经历,他在担任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中央书记期间,曾以团中央名义起草了《致党中央政治意见书》,并在一次中央紧急会议上批判右倾机会主义,以及他们隐瞒共产国际指示的错误。后来,他到中央苏区,我们就认识了,尤其是在1933年6月11日,我们接他到湘赣苏区工作后,对他的印象更加深了。我觉得他不仅对政治问题有深入的见解,而且善于观察战略大势。后来我们在行动中体会到,中央红军也很可能向西撤,中央电令我们起先遣队的作用。周恩来后来曾说过,当时组织红军第六、第七军团分别西征和北上,“一路是探路,一路是调敌”。博古更直接说明,“当时军事计划是搬家,准备到湘鄂西去,六军团是先头部队”。当然,这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们立即进行了转移的准备工作。任弼时主持召开了全军政工会议。他亲自作了“争取新的决战胜利,消灭湖南敌人,创造新的根据地”的报告,分析了目前形势,传达了任务,指出了有利条件和困难条件。六军团军政委员会对这次转移部署作了缜密的研究,认为如按军委规定的方向突围,沿途山大路险,不便运动,容易遭到驻宁冈的湘敌第15师堵截和驻永新的第16师、62师的追击,而且会过早地暴露行动意图。因此,确定主力先向南再向西南急进,冲破敌人的战役包围。我们觉得,南面是湘敌和粤敌的接合部,都是保安团队和地主武装,兵力较弱,间隙较大,便于行动,同时也不至于过早暴露战略意图。我们在决定了突围的方向后,积极打草鞋,做干粮,并实施了行军、侦察、警戒的教育。地方行政机关也进行精兵简政,充实部队。对留下的地方武装做了坚持根据地的安排。
经过充分准备,8月7日下午三时,全军约9000人,在独立4团的引导下,由遂川的横石出发,踏上了西进的征途。经日夜兼程行军,通过藻林、左安、高坪等地。连续突破敌人四道防线,于11日中午到达了湖南桂东县的寨前圩。12日,在寨前圩召开了连以上干部的誓师大会,庆祝突围胜利。根据中革军委指示,由任弼时正式宣布成立红六军团领导机关,萧克为军团长兼17师师长,王震为军团政委兼17师政委,李达为军团参谋长,张子意为军团政治部主任,龙云为18师师长,甘泗淇为18师政委,谭家述为18师参谋长,方礼明为政治部主任。
这次向西行动,中革军委指示我们一切都要带走。由于我们主要领导人不大了解西征意图,也没有接受红17师北上的经验,就把省保卫局的犯人、医院、兵工厂、石印机,甚至连个老虎钳子都带上了。有个电台发动机很重,也带上走,你走十里路它就掉队一二里,后续部队也跟着掉队。这种搬家式的行动,使部队的机动能力大大削弱,行军不灵便,打仗顾虑多,客观上影响了指挥员寻找机会打仗的决心。特别是到了贵州,山高路窄,崎岖曲折。我们从湘桂黔边进入贵州,带的东西扔得差不多了。就把情况报告了中革军委,但那时是“左”倾教条主义统治时期,他们不仅不吸取教训,当中央红军从中央苏区向西转移时搬得比我们还厉害,打仗是被动掩护战,因此吃亏也就更大。这种搬家式的转移,是五次反“围剿”后军事保守主义的继续。完全违反了大踏步前进,大踏步后退的运动战原则。
我参加军队以来,有三次深切的感受,一次是南昌起义后南下广东,开始带了被服、装备,一路走,一路丢,到东江后,留下不多了。第二次是朱毛红军下井冈山,也带了些辎重行李,虽然不多,但走到闽赣边,也丢得差不多了。第三次是红17师北上,北渡修水后,军委还特令我们焚毁行李,我们执行这个指示。行动更便利了。我认为军委的命令总的方面是正确的,但是,六军团西征,军委却叫我们搬很多东西,我认为是不行的。我最担心的是战斗部队为行李辎重所累而不利于灵活机动行动,打不好仗,不仅辎重行李会丢掉,连战斗部队也会损失。但又感到这是军委指示的,不执行也不好,我深深为此发愁,就同张子意个别谈,他虽然理解我的心情,但由于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认识不深,也就不了了之。
当时大家对中革军委的指令,十分尊重。本来就舍不得丢掉自己的家当,包括公家的、私人的,都想搬走,而军委又恰好指示要“搬家”(后来语),大家就积极执行。我虽有自己的想法,但没有坚持的勇气,不敢提,听之任之。
(选自中共延安市委党史研究室编著《亲历长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