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赶集归来    刘宏祥 作
　　天还没透亮，老队长就在窑洞前高声吆喝：“北京娃们快起来吧，我带你们赶集去。”马队长的大嗓门惊醒了檐下的麻雀。
　　“我们可算盼来了大集！”同学小刘朝掌心哈了口白气。望着沟底蜿蜒的土路，我们三名男知青裹着褪色的棉大衣，揣着攒了半年的粮票，在晨雾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沟外走。
　　驴车轱辘碾过结霜的玉米地时，远远望见山梁上浮动着红云。爬过最后一道坡，延河湾的集市哗啦一声在眼前抖开：油糕摊子腾起金黄的雾，红辣椒串在竹竿上猎猎招展，新编的柳条筐还带着露水，码得像层层叠叠的蜂巢。裹着羊肚子手巾的会计刘老汉把算盘珠子拨得脆响，穿碎花布衫的婆姨们挎着竹篮，在布匹摊前细细地捻。连驴骡都披红挂彩，铜铃铛在秋风里叮叮当当地晃。
　　牲口市最是热闹。二队李生财攥着青骡的笼头，手指在袖筒里和买主你来我往地捏价码。我正看得入神，胳膊突然被拽住——是延河湾队的一位婆姨。她颤巍巍地从蓝布包袱里掏出六个鸡蛋：“北京娃娃拿粮票来换，我不叫你们吃亏。”鸡蛋还带着母鸡的体温，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粉。
　　晌午太阳晒化霜花，我们在饭铺前歇脚。我请马队长一起吃饭，每人要了碗烩菜，有豆腐粉条和几片肉。我摸出从知青灶带来的蒸馍，请老板帮着加热一下。
　　日头偏西往山坳里沉时，乡亲们的包袱已装满针头线脑、咸盐煤油。山道上飘来信天游的调子，不知是哪个后生在唱。村里后生田章忽然从怀里掏出油纸包，层层揭开是五块桂花糕：“小徐，给北京爹娘捎句话，咱这山圪崂里，日子也甜着哩。”
　　我和小刘赶着一头猪仔，是花了三十块钱从延河湾北京知青手里买的。我们没讨价还价，都是插队同学，好商量。可最后却被坑了：这猪没有阉割干净，每月闹一回，连续几天不吃不喝。
　　暮色漫过山梁，远远望见知青点的煤油灯亮了。我们的钱已花光，买了猪仔后就只剩粮票，便换了些羊肉与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