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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5月04日
陕北岁月的烟火与温情
孙英伟

  陕北的冬夜里,我们的窑洞成了全村最热闹的地方。在那个文化匮乏的年代,天南海北的闲谈就是最好的娱乐。我们作为老乡眼中见多识广的“文化人”,自然成了村民们最感兴趣的对象。每天晚饭后,社员们便三三两两聚到这里,炕上炕下挤满了人。尤其在严寒的冬季,我们会把火炕烧得暖暖的,窑洞里回荡着陕北话与普通话交织的欢声笑语。大家时常一起唱信天游,我们也教年轻人唱革命歌曲。社员三牛擅长拉板胡,兴致来了就会摇头晃脑地为大家献上一曲。每当这时,寂寞的山村便洋溢着欢乐。
  记得那年冬天格外寒冷。白天上工时,凛冽的寒风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我们也学着老乡的样子,用草绳扎在腰间,顿时暖和了许多。轮到我做饭那天,老乡说天气太冷,可以烧些玉米秸秆把炕烧热,这样能暖和到天亮。平时我们舍不得专门烧炕,都是用炭火做完饭后,在火上盖一层“蓝碳”(烧过的煤核)保温。那天为了提升窑洞温度,我听从建议抱来一大捆玉米秸秆。我一根根往灶膛里添柴,觉得特别有趣。晒干的玉米秸秆一遇火就腾起熊熊火焰,整个灶膛映得通红。老乡教我架空秸秆让火烧得更旺,看着跃动的火苗,心里格外畅快!坐在炕上的人很快就感受到了温度变化,窑洞渐渐暖和起来。
  可没过多久,大家都说窑洞里烟气越来越大,劝我别烧了。我正烧得起劲,大声辩解:“我这儿都是火苗,哪有什么烟?是不是你们抽的旱烟味道太重?”那时老乡们都抽自制的卷烟,味道很冲。起初我们不习惯,后来也慢慢适应了。看着他们劳累一天后,互相点着烟卷悠然吐雾的样子,我也渐渐懂得了“饭后一袋烟,胜似活神仙”的意境。随着烟气越来越浓,有人掐灭了烟,我也停止烧火,用“蓝碳”压住火苗。
  然而窑洞里的烟气不减反增,还飘出一股焦煳味。大家这才警觉起来,开始寻找烟源。突然,一个老乡发现魏建军靠着的被褥后面在冒烟。魏建军起身查看,只见卷起的厚被褥正冒着黑烟。她刚把被褥往后挪,没想到空气一流通,被子后面竟窜出火苗,惊得众人一片慌乱。原来,炕道尽头靠近窗户处,与烟囱相连的位置有个清理口,平时该用石板遮挡,而我们窑洞用的却是木板。火烧得太旺,隔着七八米长的大炕,竟把那块木板引燃了。被褥挡着时只是冒烟,一挪开火苗就蹿得老高。
  危急时刻,社员苏光明一个箭步冲上前,抱起着火的被褥就往后窑的水缸跑。其他社员也赶紧帮忙,把被褥按进水里。我们的水缸很大,能装九担水,被褥一浸进去火就灭了。我正要帮忙往外拽,苏光明拦住我说:“先别急!”他仔细掐灭棉花上忽明忽暗的火星,解释道:“这些火星遇到空气还会复燃。”看着父母精心准备的新被褥烧出个脸盆大的洞,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时大家才感到后怕——窗外高台上堆满我们打的干柴,与窑洞仅一窗之隔。陕北的木格窗糊着纸,着火点就在窗边。一旦引燃木窗和柴垛,几十号人都会被堵在窑洞里(陕北门窗一体,起火时根本无法逃生)。社员们和我们一起感叹:幸亏当时窑洞人多,苏光明反应快,水缸水是满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事后我们立即整改:把烟道挡板换成石板;将窗前柴垛移到窑洞崖畔;立下规矩不再用柴火烧炕。第二天,我们集体坐在炕上补被褥。当时买不到棉花棉布,只好拆了几件衬衣拼成布块,又从其他褥子里取出棉花填补。由于不会絮棉花,填补处凹凸不平,我们只能用大针粗线硬缝起来。这些“补丁摞补丁”的被褥虽然难看,却让我们倍感自豪——好像没什么困难能难倒我们。社员们直摇头,劝我们去公社申请布票,我们连连拒绝:崖里坪的知青刚经历食物中毒,又闹出火灾,这事说什么也不能声张。
  就这样,我们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如今我们都已年近古稀。回首那段特殊岁月,年轻懵懂的我们来到延安这片革命圣地,在艰苦生活中,在老区人民的关爱下共同成长。正是这段经历,塑造了我们吃苦耐劳的品格,磨炼了不畏艰险的意志,铸就了坚强勇敢的性格,也让我们结下了亲如一家的深厚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