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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6月15日
青平川的石头和枣树
史权
  石头与枣树,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在那遥远的青平川上,总是那么契合地相生相伴。
  走进青平川甄家湾古村,踏着脚下沧桑的青石路,我的脚步显得格外小心翼翼,心底不由地触动一种神圣的尊崇感。凝望着那些年代久远的石墙、石窑、石磨、石碾、石槽、石仓、石雕,引发了诸多感慨。就在内心波澜泛起的那一刻,我仿佛读懂了沉默了千百年的石语。
  一座座毗邻错落的石垒小院,除了这些布满岁月痕迹的石物、石事,便是院落里寂寥挺立着的枣树,一株、两株、三株……
  星星点点的枣花正开,散发出阵阵醉人的清香,翠绿的枣叶掩隐了枣刺儿尖锐的锋芒。这些粗壮皮糙的老枣树,一看就有了不小的年头。它虽然没有石头耐久,但却焕发出欣欣向荣的活力,仿佛在向人们展示着顽强的生命力,诠释着万物有灵的真谛。
  一阵凉爽的清风扑面而来,吹拂起斑驳树影下游人的薄衫裙裾,令人神清气爽。摇曳的枣叶儿是在欣喜而动,是在欢迎鼓掌,还是在感慨万千?那些岿然不动的石头,倒像是在一旁默默劝解着枣树:“别激动,压稳,压稳点儿!”
  青平川虽然被称为川,其实也如陕北高原普通的地貌一般,山连着山沟套着沟,一道弯弯曲曲的河沟直通向远方。就在这蜿蜒的河道边,零散布局着甄家湾古村、太相寺红军高级会议旧址、关庄知青点等村庄景点。这些地方最大的共同点,便是每个村子里都有着许许多多的石窑洞和石头打制成的老物件,还有遍布村落的枣树。
  你可千万不要小瞧这些石头和枣树,它们可是见识过很多的大世面。它们听过太相寺悠扬的晨钟暮鼓、熏陶过与人为善的诵经梵音;见过古时举人贡生家大小姐的似玉容颜,聆听过村头戏台上秦腔名角“咚咚呛呛”的唱腔;陪伴过书生秀才们月下苦读吟诗,偷窥过姑娘在油灯为心上人绣花纳鞋垫的小秘密……
  这些个不引人注意的石头和枣树,虽然不言不语,却见证着清平川的过往历史。它们经历过烽火狼烟、兵荒马乱的年代;见识过伟人的堂堂威严;领会过红军东征、西征会议精神。那些叱咤风云的红军将领们,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衫,吃着老百姓一样的粗茶淡饭,坐在枣树下的石碾盘上,举手投足、谈笑风生间便产生了厉害的思想。
  青平川这些平凡的小村里,都有一些简单而又不平凡的故事,就像这些遍处可见的石头和枣树。就地取材用小河边的石头垒起了院子的石墙,修建成了居住石窑,雕刻成了日常生活需要的器具;院落里的枣树,一年年花开花谢、枣青枣红,从一棵棵小树苗长成虬枝劲拔的大树,一代代扎根传承、一辈辈守望着美丽的故乡。
  沉默是一种领悟,屹立是一种守望。石头如是,枣树如是,人亦如是。有石头、有枣树、有炊烟袅袅,便有鸡鸣狗吠、牛耕羊撒欢的人间烟火故事。
  在一个月明星朗的夜晚,那个从遥远首都响应上山下乡的小伙子,躺在杂石砌成的陕北窑洞里,倾听着小溪水哗哗流淌声,嗅着空气中飘荡的沁人心扉的枣花儿香。从《我的遥远的清平湾》一直写到《秋天的怀念》,史铁生将顽强的生命,用文字谱写丰碑,“沙沙”的笔尖下刻画出磐石般的坚强。
  流淌着的还是那条清亮小河,仍在奏响着石头和枣树们耳熟能详的歌声:“上河里的鸭子下河里的鹅,一对对毛眼眼望着哥哥笑……”高加林和刘巧珍的故事虽已成为过去,路遥先生《平凡的世界》《人生》却已火遍全国。如今河里嬉戏的一群群鸭鹅,是驻队第一书记号召乡亲们饲养的致富成果。近年来许多慕名而来的剧组,将这些平凡而又祥和的景象搬上了荧幕,这些悠闲幸福的鸭鹅们,与青平川、石头、枣树一起定格为永恒的纪念。
  我愈发喜欢上了青平川的枣树和石头,有幸能与它们同框,也算是此行的一种额外之喜。尤其那些热情好客的乡亲们和励精图治的地方干部,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硷畔上的枣树下,坐在石桌上的网红甄姐,呈现出一片祥和的美感,无意中自成风景。这位朴素的“古村甄姐”,为家乡的父老乡亲大力推广红枣、小米等地方特产,从而也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和梦想。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如果说青平川的石头是一位沉稳憨厚的北方汉子,那一株株摇曳迷人的枣树就是泼辣热情的陕北姑娘。细细品味,青平川的石头和枣树,更像是飘荡在陕北大地上的一首首意味深长的信天游。
  远去的只是流逝的时光,归来仍是热恋的故乡。青平川的大路边,这些曾经寂静无名的小村,正在新时代乡村振兴下逐渐地沸腾起来。正如陕北民歌《三十里铺》中唱到:
  三十里铺来遇大路,
  戏楼拆了修马路。
  三哥哥今年一十九,
  咱们二人没盛够……
  “盛”是“住在一起”的意思。飞驰的车子离大路口的石门楼子渐渐远去,我那久久不能平复的思绪,却仍在青平川上空继续神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