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道韭菜缯把把,
好容易遇到一搭搭。
——陕北秧歌词
水芹家的闲窑里是个农耕博物馆,一切与农耕有关的物件,窑里全都有,包括早都废弃不用的巨大的扬风机和架子车。水芹两口子细致,窑掌的一面墙上齐整整地钉了一排钉子,上面挂着锄呀、锨呀、筛子、耙子、簸箩呀,以及满墙粗细不等的各样绳子,粗麻绳、细麻绳、线绳、尼龙绳、布绳,还有一把马莲。
“受苦人出门要带绳子”,水芹男人王廷鹏笑着说,“这句话是我们家的传家宝,老先人辈辈穿下来的一句话。”巧了,不久我看到科尔沁的一句民谚:“带绳子的人是聪明的人。”看来英雄所见略同。
“憨汉拾下一道经。”水芹笑着说,他们家老人、叔老子和王廷鹏兄弟几个出门都带着绳子。
“打胡宗南那会,我爷和几个村里人庄稼地里回来时碰见三个破衣烂衫的人,一看那衣裳就是军皮,是胡宗南队伍里的散兵。我爷他们几个把一根树根圪椟蒙上破布假装成枪,活捉了这三个散兵。是我爷拿出随身带的绳子把他们缯到一搭捆得牢牢的带回来的,你说没绳子咋能行。”
这是我第三次听到的故事,发生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讲述,内容一致,英雄各有不同。王廷鹏讲的这个版本因为这绳子的细节,我心里先将他的故事排第一。
缯(zèng),绑,扎。
《说文》:疾陵切。帛也。从糸曾声。
绳子在农家有大用项,缯粮食、桌腿、柴草等,陕北人将一切捆扎动作都说成“缯”,缯定,缯牢,缯死,缯辫辫。
马莲草是包粽子的绝配,粽子包好后用马莲缯定,没有马莲的粽子就少了马兰花的清新气。
我们小时候把凤仙花叫指甲草,或者海芽,几乎家家有女孩子的都种,谁家没有可是遗憾呢。院里有户满族人,是北京知青,他们家不叫指甲草、海芽,叫指甲桃,同样的凤仙花叫了指甲桃就娇羞起来。指甲桃打起花骨朵是就是颗粉嫩的桃子,开了花的花瓣也像颗颗仙桃,我们都喜欢这个名字。每年暑假时,指甲桃都开花,一院子的女孩子吃了晚饭染指甲。把片片桃花花瓣加点黑明发亮的炭和白矾捣在一起,捣得黏黏稠稠,摘来桑叶,取一小块黏液放在指甲上用桑叶细心包好,再拿马莲草或细线绳一圈圈缯牢手指。第二天一醒来赶紧拆开,便十指蔻丹,上佳的就如桃花盛开在指尖。
古时,“缯”是对丝织物的总称,查阅典籍大约在明朝初期,“缯”有了动词“捆扎”的意思。
《格古要论·制琴法》:“缯丝为弦。”
(本文选自张如意《陕北方言的文学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