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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6月29日
窑洞教室
谢云兰
  推开记忆的木门,那孔窑洞教室依然安静地等在那里。阳光穿过窗棂,照在用石灰写的“高家河小学”五个大字上,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跳舞。1969年的冬天,十八岁的我就是在这里,开始了我的教书生涯。
  “谢老师好!”十一个孩子齐刷刷的问候,让我手足无措。三个年级挤在一孔窑洞里,此起彼伏的“谢老师”喊得我晕头转向。一年级在写拼音,二年级要听写,三年级等着讲解,我像个陀螺在教室里打转。队长用锅底灰刷的黑板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写满了又擦,擦了又写。
  煤油灯下,我反复翻阅着大队李老师送来的教学笔记。多少个不眠之夜,我对着昏黄的灯光研读他多年积累的教学心得,精心计算着每个年级的授课时间。渐渐地,我摸索出了复式教学的门道:教一年级写字时,一个眼神就能让二年级安静预习;检查二年级作业时,几句提问就能引导三年级独立思考。那段日子,我连梦中都在喊着:“同学们把书翻到第几页。”
  最难忘的是分发文具那天的情景。当我把从北京家里寄来的铅笔橡皮一一分给孩子们时,他们竟用最珍贵的东西回赠我:两个冒着热气的包子、两枚温热的鸡蛋、一根金黄的煮玉米、几块焦香的烤红薯……这些在贫瘠山村里堪称奢侈的食物,被孩子们郑重地捧到我面前。我将它们仔细切成小块分给大家时,看着他们小口小口地咀嚼,眼睛里跳动着满足的光芒。那一刻,“甘为孺子牛”这句话突然有了生命,在我心头烙下永恒的印记。
  “六一”儿童节的场院上,队长家的小儿子奶声奶气唱“临行喝妈一碗酒”,逗得婆姨们笑出了眼泪。当全村人扯着嗓子唱“社会主义好”时,那歌声在山谷里回荡,成了最动人的合唱。
  小河涨水漫过了垫脚石,我把七岁的铁蛋背在背上,冰凉的河水没过了膝盖。他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小脸贴在我耳边,突然轻声说:“谢老师,你身上有粉笔味,真好闻。”我愣了一下。那是混合着石灰和木头气息的味道,我自己从未注意过。
  离别那天,孩子们用歪歪扭扭的字给我写留言。队长蹲在窑洞前抽旱烟:“闺女,高家河永远是你的家。”五十年来,这句话一直温暖着我的心。
  如今的高家河,想必早已有了明亮的教室。但那孔窑洞、那块黑板、那些纯真的笑脸,永远定格在记忆里。有时深夜梦回,耳边还会响起朗朗书声,闻到黑板上那股特殊的味道——那是青春最珍贵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