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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7月06日
喝茶往事
夏广忠
  记得我去延安插队前,受家里长辈们爱喝茶的影响,我也喜欢上了喝茶。那时就知道,自古以来我国就是茶叶的故乡,在民间人们以茶为礼、以茶待客,形成了臻于极致又有广泛影响的茶文化。
  出发延安插队那天,奶奶用纸给包了点花茶让我带上:“茶叶灵洁,能保平安。”插队进村不久,我就把奶奶给我包的那点茶叶送给了热情接待我们的社员成儿。
  过了几日,成儿兴冲冲地跟我说:“北京的花茶香,喝起来美得很咧!”还说人都要礼尚往来,他和婆姨商量好了,今晚请我和另外两人去他家喝茶,一起乐和乐和。我高兴地答应了。
  那是个寒冬腊月,我踏着月光走进成儿的家。油灯晃晃地照亮半个窑洞,炕上摆着张小桌,桌上摆着小泥炉和小茶盅,桌下堆着引火的麻子秆。成儿招呼我们上炕,特意让我坐在最暖和的位置。待我们盘腿坐定,他朝站在炕沿的婆姨努了努嘴,妇人便从窑背墙的木柜里取出个绿色的挎包。
  成儿先掏出个带把的小铁筒,我一眼认出那是早先家里常用的、放进炉眼里烧水的水汆。接着他又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硬硬实实的纸包,打开一看,是块黑褐色、略有光泽的东西。“砖茶!”我脑子一热,脱口叫了出来。虽然在家时就听说过砖茶,但亲眼见到这还是头一次。成儿见我一脸惊奇,解释说:“这是在西藏当兵时买的,一直没舍得喝。砖茶不怕放,时间越长越好喝。”说完,他拿起剁细柴的小斧头,从茶砖上敲下一角,用手掰碎了放进水汆里。然后接过婆姨从水缸里舀的一碗水,慢慢地倒进水汆中。
  这时同伴已麻利地点燃麻秆塞进泥炉。火苗蹿起时,成儿将水汆坐进炉膛。不过几分钟,汆子里的水开了。成儿端下水汆,用白净的麻秆撇去浮沫,先给我斟了一盅。茶水呈深栗色,我轻轻抿了一口,不苦不涩,一股绵柔醇厚的茶香盈满口腔。“好茶!”我脱口而出,竖起大拇指由衷称赞。成儿也兴奋起来:“在西藏冰天雪地的边防站,官兵们都用水壶煮砖茶喝,既养胃又提神,是真正的好东西嘞!”我兴致盎然地接过话茬,顺口吟道:“谁说异乡为异客?砖茶煮得人心暖。”话音刚落,窑洞里便响起一片欢快的笑声。
  我们一人一盅轮流喝着茶,窑洞里茶香氤氲,欢快的气氛越来越浓。这时成儿的婆姨满脸堆笑地说:“俺家成儿可会唱歌咧。”一听这话,我们都拍着手起哄,非要成儿唱一曲不可。成儿先着绷着脸对婆姨说:“就你多事。”但随即就亮开嗓子唱起了《歌唱二郎山》:“二呀么二郎山,高呀么高万丈,解放军铁打的胆,下决心坚如钢,要把那公路修到西藏… … ”。成儿唱得真好听,他说在雪域高原巡逻时,常和战友们踏雪而歌,都练就了一副好嗓子。唱完他又撺掇婆姨也露一手,我们三个客人更是使劲拍手叫好。婆姨拗不过大家的热情,便用清亮的嗓音唱了一段秦腔。
  泥炉上的水汆咕嘟咕嘟煮着砖茶,我们轮番斟饮,偶尔有人就着炉火点燃烟锅,吧嗒吧嗒抽几口旱烟。那晚,窑洞里的一盘热炕、一盏油灯、一方小桌、一个泥炉,我们说着笑着唱着,时不时还议论着县里和公社的新鲜事,话里话外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平常的夜晚因这盏茶变得庄重,直到月亮爬上窑顶才散。
  回到知青住的窑洞,躺在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着咱们中国的茶文化——茶不仅是一种饮品,也是一种哲学、一种艺术,更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生活态度。对我们来说,其中蕴含着多少修心养性、修身养德的人生智慧啊!
  时光飞逝,转眼已过去五十多年。当年我插队的那个小村庄,早在新农村建设中搬迁,换了新址。可我在延安插队的那些艰苦岁月,还有那年喝砖茶的点点滴滴,始终深深印在我的记忆里。就在前几天,和老朋友们坐在小区藤萝架下,一边品着清茶,一边聊起中国的茶文化时,我又情不自禁地说起了当年在村里老乡家喝砖茶的往事。